香案上有个形状占拙,颜色苍劲的瓷瓶,瓷瓶中香气氤氲,一旁摆着个罐子,却是任慈的骨灰。那日下葬之时,南宫灵因为身体和灵魂不协调而晕倒,任夫人即刻跪下祈求让她先守着丈夫的骨灰,几位长老瞧得心软,便也允了她。
任夫人并未回过头来,缓缓道:“南宫灵,你此来所为何事?”
南宫灵突然朝着任慈的骨灰跪了下去,这一跪很重,整洁的地面都被激起了些许尘土,围成一个圆形缓缓落下。
他本想在膝盖上垫些小燕子发明的“不怕跪”,但又怕秋灵素瞧出端倪,只好真刀真枪重重跪下,心中龇牙咧嘴,脸上便不觉带出些痛苦之色。
南宫灵缓缓道:“弟子近来有些忙碌,却是未能来探望义父一尽孝道。”
秋灵素转过头来,她的面上依旧蒙着层黑纱,甚至连一双眼睛都遮住,楚留香或许会以为这是她在吝惜自己的容貌,南宫灵却知道她的容貌已被毁去——被他血缘上的母亲所毁去。
她轻轻道:“丐帮新近交接,你想必也有诸多事务劳顿,就是不来这里,任慈也想必不会怪你的。”她的眼波明亮温柔,南宫灵却仿佛透过她的眼帘,看进她心里,看到她的不安和怨恨。
英俊的少年展颜而笑,柔声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义父都想必希望我来瞧瞧他的,夫人也知道,他本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他神情安详地续道:“就算他的死有我一份也是一样。”
黑衣的妇人依旧跪着,她那笔挺的跪姿却仿佛佝偻了些,一字一字道:“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时近正午,阳光映照着山色愈加清奇,茅舍外的木门半掩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自门隙传出,巨大的古柏枝头上,有只不知名的翠鸟,却像是已睡着了。
一黑一白两个人端正地跪在茅舍之中,空气从两人之间迟滞地流动而过,氛围有些奇妙。
半晌,南宫灵笑了笑,道:“我自是知晓的,我本是个孤儿,是义父从小将我带大的,他视我如亲子,传授给我一身武功,教我明事理、辩黑白,便是我亲生父亲,也不能待我更好了。”
秋灵素一双眼睛直直瞧着他,道:“你既知他对你恩重如山,又为何要害了他?那天晚上的人是谁?”
那天晚上,自然是任慈死去的那天晚上。妙僧无花带着自神水宫盗来的“天一神水”,帮助原版的南宫灵下定了决心。
南宫灵轻轻道:“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来的,是石观音的使者呢?”
这句话很轻、很柔和,但秋灵素却仿佛听到了巨大的噩耗一般,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久久不能平息。沉默了很久,她才幽幽道:“是了,她那样的人,既然毁了我的容貌,又怎会容许我和他好好地活下去,何况还有丐帮……”
这个聪慧的女子忽然死死盯着南宫灵,嘲讽道:“你和石观音又是什么关系?莫非堂堂丐帮帮主,也做了石观音的裙下之臣?”
南宫灵有些古怪地笑了,笑着道:“狡兔死,走狗烹……若是所料不错,弟子很快也会去陪义父的。”
秋灵素怔住了,她细细瞧着少年自嘲的神色,重新转头瞧着丈夫的骨灰,平静道:“不知妾身能做些什么?”
又一个月夜
秋灵素现在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功力,只是一个聪慧些的弱质女子,但她对毒和药的驾驭能力却丝毫没有改变,她给了南宫灵一张药方。
有了这张药方,以及丐帮帮主的身份,很多以前没有把握的事情现在也都有了成功的可能。
秋灵素的想法,他也能猜到一二。既然南宫灵和石观音都是敌人,若是这两个敌人斗起来两败俱伤或是一死一伤,于她岂不都是天大的好事?秋灵素心思缜密,必定也想过自己欺骗她这个可能性。丐帮现在掌握在他手里,若是他一死,在选出下一任帮主前会由几位长老共同执掌,因为年轻一辈中资格和实力能够担任帮主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石观音若是放弃了他,岂不就是放弃了一块到嘴的肥肉?但那都不重要,不管是他拿药方去做什么,算计石观音也好,伤天害理也罢,秋灵素都不在乎,她美丽的双眸中始终是一片漠然,只有提到任慈的时候才会有真切的温暖的波动——死后的滔天洪水又干她何事?别忘了,在二十年前,秋灵素也是个可以称之为女魔头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没有人认为自己能斗过石观音呢?敏锐地捕捉到提起自己想要取代石观音时秋灵素那一闪而逝的怜悯,南宫灵觉得很内伤。好吧,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何况,观音娘娘远在天边,而自己身边还有个时常趁着夜深人静来访的兄长——少林寺的和尚除了吃斋念佛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么?如此闲情?
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南宫灵的面上也只能挂着亲切动人的微笑,殷勤地将茶加满,道:“哥,你渴了么?再喝点。”
星子疏朗,月光柔和地打在一身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身上,映照着他细腻完美的脸庞如同白玉一般光滑无瑕,似乎有光泽流转,直叫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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