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皇后就风一般刮进太真观。
李凌冰抬目一看,见皇后哭得两眼布满红血丝,肿得像两个核桃,连平日里最注意的仪容都是乱的,进来之后,左右踌躇,闷闷在椅子上坐定,盯着桌子上的一炉香发呆。
李凌冰从榻上下来,趿了鞋,跪倒,给皇后行礼,“太真给母后请安。”
皇后茫然“嗯”了一声,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一把抓住李凌冰的衣袖,“太真,母后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你弟弟了。一会儿,我让人把他抬来,你替我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抬?”李凌冰蹙眉,一派天真问,“弟弟怎么会被抬进来?”
皇后哽咽,未语泪先流,“淮儿不知被哪个黑了心肝的人打了,问他也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什么事,与人起了冲突。”
李凌冰陪皇后哭天抹泪了一场,咒骂那个打人之人无法无天,简直不是人!
没多久,裕王李淮被人抬了进来,他趴在木架上,下半身盖着一床被子,挣扎着从木架上伸出一只手,“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李凌冰跨前一步,抓住李淮的手,肃穆庄重,“弟弟,有什么事尽管跟姐姐说,姐姐是你温柔的港湾。”
李淮瞟了一眼四周,撇嘴说:“你先让他们出去。”
皇后抹着眼角,平静地屏退了屋子里的宫人内侍。
李凌冰把李淮扶到自己的榻上。
李淮一边走,一边“咿咿呀呀”发出怪声,仿佛每一步都牵动皮肉之痛,待趴到榻上,已经是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李凌冰两指捏住李淮的衣衫,从下至上掀开,看到血肉模糊的伤痕,她“呀”一声惊呼,道,“下手重了!”连忙松开衣衫,尴尬安慰,“弟弟,你受苦了,”
“姐姐,我好苦哦。前些日子,我想给父皇挑一件别出心裁的寿礼,苦于囊中羞涩,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偏巧这个时候,有个松州商人来献宝。我派人打听过,这个叫云群的商人是天下闻名的巨贾,背景绝对没有问题。他献的宝是一颗拳头一样大的夜明珠,在夜色下光华流转。他想白送给我,我毅然决然拒绝,他愿意以市场价五折贱卖给我。我二人签订契约,当夜,他派人将夜明珠送到我府中。结果那颗夜明珠是假的,上面涂满了磷粉,触手唰唰掉粉!我把他抓来,让他还钱。他说钱都花出去了,不如送他去坐牢。他一条贱命怎么抵我八万两银子!我骂他堂堂一巨贾,连皇家的八万两银子也来骗,脑子被狗吃了!他说钱么没有,生钱的法子倒有一条。他在松州穷乡僻壤里有一爿铸造铜器的小铺,可以私下里铸钱生利。今日一千缗,明日一万缗,日日夜夜铸,有无穷无尽铜板。我便……”
“你个哈儿啊,老子服咯你!”李凌冰忍不住吐槽。
“姐姐,你和那个松州来的说话好像!”李淮狐疑看向李凌冰。
“瓜娃子,听重点,”李凌冰一掌拍在李淮背上,疼得李淮龇牙咧嘴,她转为京话,“你说的那个天下巨贾云群是松江府人氏,开丝坊,卖稻米,有数不尽的钱财,就是从没听过什么松州云群,怕是你不辨方言,被人哄骗了!”
李淮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支支吾吾道:“糟了。”
李凌冰心里一凉,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我同严四说,铸钱的事和那个云群有关,他——不会去搞人家吧!”他顿了顿,想破脑袋,突然头一歪,“咱们是官家,他只是个商人,就算抓错了也没事吧?”李淮眨了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再等上十几年,松江府商人云群的财产将悉数归于国库,那是在严克铁血手腕下促成的成果,从而破冰了本朝因十多年内乱不止、外敌侵扰而造成国库空虚的局面。
云群的确微末,但也不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严克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冲动吧?
不对,少年人总是一腔热血,好大喜功!
李凌冰觉得胸口发闷,口中一甜,呕出一团血来。她觉得通体舒畅,终于把服丹后那一口卡在胸腔的淤血吐了出来。旁人可不是那么看的,皇后吓得花容失色。
李淮还上来拉她的手。
李凌冰摆摆手,“没事,扶我起来,姐姐还能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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