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理智的时候,他就难过,为许许多多的事难过。
他想快点站稳,像往常一样跑跳。
训练养成的习惯让他保持着如旧的作息,可是他只能眼巴巴盯着窗户。
然而剩下的半截肢体常常抽筋,钻心的疼,一疼就是一身的冷汗,仿佛要扒下他一层皮。
他不愿意说出来,徒增难过和担心,也不想打扰母亲难得的睡眠,就咬牙硬忍。
他将头埋进枕头里,偷偷掉着眼泪。
第二天,又乖乖地去穿假肢,配合康复。
母亲劝他歇一歇,不要那么急。
他说没事,躺久了后背肌肉不怎么舒服。
可是天渐渐的热了,硅胶套又闷又痒,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去挠。
汗水就贴在磨出的伤口上,刺激地更加疼痛。
罗森自暴自弃会想,还不如这块神经就彻底坏死了得了,也免得遭那么多罪。
以前的军靴裹不住假肢,穿起来晃晃荡荡,就换了运动鞋,后来母亲把运动鞋刷了,让他穿帆布鞋,又因为运动鞋有坡度,换鞋后的差度会很难受,不得不去找假肢公司调。
而假肢公司调整过程是很费时的,因为他们自己试戴不了,所以必须根据患者的反馈不断微调。
更麻烦的是,他不能每次都去假肢公司解决问题。
于是在一次次站走难安中,他终于学会了自己调整,拧动螺丝,脚板相对着迎面骨稍微外旋一点,就慢慢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
他才松下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曾经穿梭在废墟中,闯过一关关训练的军校生,竟因几颗螺丝满头大汗。
一滴滴砸在手臂和地面上。
没有人知道他的艰辛。
这些隐秘的痛苦,细碎的疼痛,时时刻刻的折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假肢康复中心,见着有许多人已经能摆脱双杠,他也想早点摆脱双杠,就又收拾起自己的‘破罐子’,重新打气,面对前路。
一遍又一遍罔顾劝阻地走啊走啊,终于有一遍他觉得自己走得还不错,于是试着松开了扶着双杠的手,下一刻就是身体失衡,朝着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啊!”
他吃痛叫着。
看见母亲含泪扑来的眼,听到那几乎在耳朵里起了茧子的话:“咱们不练了,乖,听话。”
罗森不肯,他转身扒着双杠站起来,继续练。
他并没有被母亲的心疼安抚,恰恰相反,他万分迫切想要摆脱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意味着,他还不能自由地出去,去见来自外面的太阳。
他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啊!”
又一次摔倒。
假肢康复中心里的病友们聚在一起聊天,说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呼吸过新鲜的空气。
“以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现在看到别人,我满心的羡慕啊…”
“害!会好的,加油啊!”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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