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随着武陟几处大坝渐渐完工,周兴也累得心力交瘁,回了总督署,卜固修赶忙吩咐厨房呈上好酒好菜来,周兴沐浴完出来书房与众人同饮,照例谢过下属,给卜固修、贾芸、陈潢等分发了束脩,周兴想起了一事,临时起问:“卜相公,陈相公,浙江杭州府、江苏镇江府这两边可有什么信过来?”
“噢……”卜固修道:“前儿是因为大人忙于河道,我等不敢冒昧再添烦忧,是以把书信压下了。浙江杭州府,新安江决堤淹没了九个县,几十万人无家可归,也有不少死于非命。因为大人职责不在闽浙,甄宝玉一个杭州知府也担不起,为避免大人心烦,特此没有说。”
陈潢道:“江苏史鼐好久前便奉了密旨进京,巡抚职务由布政使柳芳代管,大人少不得要和他合作。至于镇江总兵潘文成,因为扬州盐税得大人保举,放了一年四川提督。大人慧眼识珠,这潘文成真有两下子,肃清蜀中土匪,四川土司都不敢惹他,今儿圣上倚重大人治河,又把他调回了镇江,还是提督,总理江南兵营,照他这个势头,恐怕江苏按察使韩奇都调不动他了。”
“还有一封是陕西布政使刘远,他原来是陕南安康知府,因为大人在秦巴剿匪,他与表亲潘文成都出了力,保举成了布政使,如今调任安徽巡抚,封疆大吏,威风得不得了,他还盼着大人早去安徽安庆呢。”
柳湘莲道:“大人暗中的帮底也不少了,在内又有皇亲国戚的贾府接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皇子是可靠之人,水溶虽有芥蒂,却不至于残害忠良的,他们再想参大人,可要掂量掂量。”
周兴吃了几口饭菜,默然不语,过了会儿才道:“道贺的帖子就算了,但是如甄宝玉杭州灾事,这种帖子你们以后不能再压,知道么?如若我早看见了,出个点子过去,他也不至于身陷囹圄,如今还不知道闽浙院道要不要拿他顶缸。甄宝玉虽然也是一介书生,但以前在我扬州府治下,倒也不至于胡作非为,这个年头,不出事的官员,就是好官了,做到了地方官的份上,他要伸手捞钱,管也管不住。洪武皇帝朱元璋再厉害,杀了一批,还是有一批,就算把贪官剥皮,杀鸡儆猴,也是屡禁不止,可知官场的事情,仅仅依靠法度是不行的,除了法度,还有天理和人情在。”
一听周兴责问,尽管很委婉,卜固修陈潢还是一惊:“我等不敢有蒙蔽大人之心,只是大人宵衣旰食,此番治河夜以继日,更怕案牍劳形,买椟还珠,得不偿失。如今既得大人提醒,我等遵命就是。”
周兴点点头,而后驿丞传了朝廷急递,周兴迫不及待的打开廷寄,皇上门儿清,准了他的奏疏,命令在豫省黄河沿岸各地设立治河基层机构,以备应急,周兴甚感欣慰,即刻发公文、盖印章,命令总兵张子亮派遣游击以下的守备、千总、把总此类武官逐级分层,总理一切他修建好的堤坝,并且随时配合地方里甲保正,召集民壮。为了避免张子亮中饱私囊、贪赃枉法,周兴特意遣文书叫董光地盖章,董光地暴戾恣睢,有他挟制,也算成效最大化了。但是周兴对此还不放心,又上奏疏:日后一切治理河工的官员,离任后依然有连带责任,无论朝廷钦差还是地方官,一视同仁,此法可督促官员重视河道,重视民生。皇帝见他不但不邀功,反而自揽责任,欣慰之余,大书特书的准了。当然周兴并不觉得完美,离去时还在武陟开发矿石修窑厂、充分准备了各处营地的水泥等原料,经过工部司官山子野的勘测,武陟堤坝至少可保五十年不大决。
因此周兴动身前往开封时,百姓夹道相送,欢欣鼓舞。还在沿岸设立河伯庙宇,自发请了工匠雕刻周兴塑像,供奉庙中,河南河伯庙几十年香火不绝,闻名遐迩,巡抚董光地听闻,即刻上奏请功,也不计前嫌的夸赞了周兴,毕竟帮他解了燃眉之急,当然这是后话了。
开封府。
这也是距离黄河不远的一个府,在天朝是河南省会,这一天开封府巡抚衙门营兵肃立,张灯结彩,石狮子前面并排树立几尊大炮,往来街道市民前呼后拥,直到一台绿呢大轿缓缓前来,倏地三声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响,继而三声大炮震天轰鸣,众人皆喊:“周总督来开封了!开封又有包青天了!”
哗!众人争先恐后抢着看,只见轿帘掀开,走下来一位青年,脚蹬粉底皂靴,身穿二品锦鸡大红蟒线袍,头戴六梁冠带,虽然不是风流倜傥,但举手投足,气势天成,眼神里充满了生杀予夺的大吏气息。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四省河道总督、一等侍卫,如今,河南最高长官以迎接二品巡抚的最高规格来迎接他,足见其敬重威仪。
“周总督下驾敝府,本抚无以迎接,陋室空床,望总督大人勿要介意。君应承圣上之万今担子,在众官愁眉苦脸之际,力排众议,接下这份差使,岂不令我等惭愧,又让本抚岂不敢以巡抚规格相迎,周总督请移驾花厅,共商大计!”董光地带了布政使、按察使、道台、学政出来作揖迎接,此等风光,实在是羡煞旁人。
“好,本督也不与董中丞说些虚礼了,四省有难,当务之急,迫在眉睫,你我就说这个便是。”周兴自来熟,一下轿子便执手董光地,宛如失散多年的兄弟,一直亲身护卫、手按剑柄、腰带大内牌子的柳湘莲,若不是亲眼所见过周兴写信大骂董光地,几乎要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了。
巡抚衙门花厅,一番珍馐美味、嘘寒问暖、官场应酬自不必说,席间,周兴笑着很不好意思的说:“听闻董中丞这里的庠序教化,似乎出了点问题?噢,尔等不必惶恐,本督虽然是治河的,却奉了旨意勘察此事,还有好久之前的尼姑一案,不知,你们河南官员是怎么个说法?”
河南生员乡试罢考,一直是董光地的刺,他脸色一黑,使了个眼色给藩台,藩台怎么想背黑锅?又使了个眼色给臬台,你管刑名的怎么不抓?臬台一肚子窝火,你们学道的事情关我屁事?于是使了个眼色给学政,学政愁眉苦脸,也想推诿,可是身边的就是周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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