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朋友、书籍和个人的一些奇特经历之外,我几乎是一无所有了。造化没有赐予我任何桂冠却反而刻下了耻辱的红字,但这一切并不足以使自己懊悔。作为一个男人活着,承受始终应该大于享受。况且,在这么多的打击之下,我尚拥有爱与诗,这已是人生的最大慰藉。
在这样一些酷热的夜晚,没有草地和林荫;躺在狭窄的囚楼平台上仰望广阔的星空,面对这些永恒存在的宇宙风景,深感尘世的悲欢离合太渺小。一切都会过去的,流亡者将要归来,经过无数默默牺牲者的努力,必将重造一个什么也不驱逐的家园。
向一个陌生的女孩倾诉爱情,使我灵魂得到再一次净化;这是一种真正自新的过程。正是这样一些不假藻饰的词句,使我得以重回孩提时代。当我写完此页后,作为这部为一个人而编辑的诗集该要合幕了,但这,远远没有结束。爱,是一种事业,还需要两个人的共同缔造才能臻于最高的境界。我想起加缪说过的一段话——不,我们所受的最残酷的折磨总有一天要结束。一天早上,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绝望之后,一种不可压抑的求生欲望将宣告一切已过去,痛苦并不比幸福具有更多的意义!
最后,我要说——关关,谢谢你给了我这种灵感和激情,你的善良将无愧于接受这本诗!
湖山一梦系平生
一
1978年我在鄂西利川一中应届毕业。半年前,这个国家刚刚恢复高考,每天仿佛都在发生大事。而在此之前,我还在考虑到何处下乡――而且开始情窦初开的悲惨早恋。那时的人似乎都很单纯,首先是女同学把我的情书上交给了学校,然后是天天写检讨到校办罚站,之后是父母责骂殴打,最后是我自杀未遂。
醒来后为了表示我仍是个不甘堕落的青年,更为了心中那点自尊和硬气,我确实咬破手指写了个血书。一行字――不考上武大此生誓不为人。
那年,我16岁。
结果通知书下来,全校文科只考取了我一个。但悲哀的是,仅被取到了华师恩施分院【改了四次名后,现在叫湖北民族学院】。于是,我拒绝去。家父怕我次年连这个也考不上,派人把我押解去了。因为与梦中的大学失之交臂,我很早就变得颓废而堕落。
三年的诗酒孟浪很快结束,毕业分回利川教育局。在山中小城打架结社,经常醉卧街头被清晨扫街的人喊醒。20岁左右的我,几乎很清醒地看见了我可悲的结局――从科员到副股长到股长到副科长到科长。最后的悼词是――该同志把一生献给了山中教育事业,享受副县级待遇埋进关山陵园。
那时,谁要提起武大二字,我就会生出腆脸赖活的羞愧。
二
应该说我的武大梦始于少年。那时虽然流行读书无用,全国在学张铁生和黄帅,但知书识礼的外婆却一直在对我进行理想教育。她来自江汉平原,也算书香门第,在那个知识有罪的年代,她似乎早已窥见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她所了解的只有武大,于是我也相信那就是唯一高贵的学府。更重要的是她的一个侄儿,我们唤作大伯的那个传说中的奇人,就在那里任教。准确地说正是这位大伯,更加激起了我对这所遥远大学的向往。
我从79年起,即开始了与独身的大伯的频繁通信。他结束右派生涯后调到武大主编《美国当代哲学研究》,不断地从武大图书馆给我借寄各种那时山里没有的书读。我工作后假期常去陪他,他是40年代初的武大地下党学生,苏雪林的弟子,谈起母校来自然如数家珍。那时,武大刚好进入辉煌的刘道玉时代,大伯不断给我讲学校的各种变化,鼓励我来考研。我知道我外语不行,大约是没有机会来传承大伯的衣钵了。
那时,祖慰写了个报告文学叫《快乐学院》,记录的正是刘校长和一群优秀学生的故事,确实读得我心潮澎湃充满艳羡。【那时真未想到几年后,我与这些神话般的人物,会有缘成为一生的知交】仿佛老天要帮我了此夙愿,85年大伯紧急来信,告诉我刘校长决定开招插班生,让我火速备考。浑浑噩噩的我,终于看见命运的转机在向我招手了。
考试是分为文化课和社会业绩。文化课我自然不怕,但业绩是比已经发表的作品。我是所谓“地下写作”的出身,变成铅字的有限,兼之只写诗,多半比不赢那些写小说的。幸好中文系主任白嶷岐先生和教务处领导於可训先生青眼相加,为我说项。86年,我终于成为中文系七个插班生之一,走进了珞珈梦乡。
三
所谓插班生,即按专科身份直接插进三年级,读两年,修满125个学分,拿武大本科学位。真正吸引人的是,一切享受同等待遇,档案调进学校,毕业重新分配――在那个年代,这就意味着是对人生洗牌再开新局的机会。否则,在人事和户籍制度奇严的当日,走出深山,还真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插进三年级是指听课,在管理上则七个人单独编班,由丁忱先生做导师。丁先生是黄焯先生的关门博士弟子,章黄学派第四代传人,专治音韵训诂。我入学前在此方面有点基础,参与点校《黄焯文集》还能略尽微薄,所以先生对我则向来宽容。应该说,当时刘校长所形成的校风,即是自由和宽容。
80年代的武大,确显生机勃勃。各种讲座,各种学生社团活动,一大批活跃的中青年教师吸引着莘莘学子的眼球。今日已成名家博导的易中天、於可训、赵林、邓晓芒等,当时还都是讲师,由于我们可以跨年级跨专业选修,凡是好听的课,我们皆趋之若鹜。老师对我们这些已婚学生,多少有点法外开恩另眼相看――行动更显自由一些。那时的师生关系也比较好玩,似乎犹存民国大学的流风遗韵。比如赵林先生下午讲社会心理学,中午就跑到我寝室来,开个午餐肉,我们就对酌几两,然后再飘然去上课。樱花时节,导师会带我们六男一女去游湖,然后诗词唱和。有次我和丁先生的春游诗同时发表在晚报上,先生看见后,会专门跑来对我说――还是你写得更有诗味。
入学未久,我就受一家杂志委托,去随队采访长江漂流。一走个多月,镇日飘在江上,系里却豪不为难。我选修了沈祥林先生的古代文体学,只交作业,未去上一回课,同学告我,每次沈先生都会问――那个野夫来未?我有些惶恐,结业考试是各交一篇文言文或诗词,我决定去面交并请罪,结果先生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你是我执教二十几年来古代文体写得最好的学生。这样胸怀的老师,你无法不肃然起敬。
我有个师兄王梓夫来自北京人艺,我们俩同时选修了一门话剧艺术课,讲课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因为讲课举例多采自人艺的剧目,老先生知道梓夫在,每堂课休息都要过来问――我讲得对不对,你多指点。这种大学者的虚怀若谷,害得梓夫不好意思再去听课。
於可训先生和易中天先生,那时就算是中文系的王牌讲师,却是一点架子没有。於先生经常邀我去家里喝酒,谈些课堂上不便讲的话题。他是治当代文学的,国内的名作家多与之过从甚密,儒雅的外表里,却有着十分的血性。易先生则对我知遇多年,两年寒窗,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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