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只觉有一缕幽幽寒意,似毒蛇般爬上她的背脊,瞬间遍体生寒。
沈傲雪来了牛家村后,几乎跟二房没打过照面,更没产生过口角。后来郁泓重新流连二房屋里不去,沈傲雪也没恃宠而骄去抢夫,两人是没矛盾的。两房又住得远,沈傲雪同郁齐涯幽会,怎么会叫二房知道?二房就算知道,不是该喜闻乐见吗?公公瘫了,不用争男人了,李小莲更没必要背上人命官司。
出问题的是郁齐涯的娘。
柳湘琴那天当着众人的面,仗着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不但嘲讽李小莲同样是妾却还强要高人一等,而且提出来要均分郁家家产,因而让李小莲恨之入骨。
似看出来她已经想到了,郁齐书一锤定音,绝了所有可能:“郁齐涯不会有活路的,沈傲雪只能陪着一起死。”
后头两天,兰苑的人听说柳湘琴跪在西苑门口,再三哀求二房夫人让她见一见老爷,李小莲自然没允。
“见了有啥用?不是听说你们老爷话都不能说,眼珠子都不能自己转动嘛。”香秀三姐同香秀清箫两个说。
然后到了第三日前夜,自下午开始,大家都听到了她悲苦的哀嚎。
“听说已经提前在给他儿子烧纸钱了。剪了很多纸人,全是美人,要烧给她儿子,让他在地底下享用的。”
“好瘆人啊,她儿子明天才死啊!”
“对啊,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柴房里的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刚开始还哭嚎,后头可能是没吃饭,没力气哭了,已经一天多没听到声音了,多半已饿得奄奄一息了。”
“呀,会不会是已经……所以三夫人才烧纸呢。”
“哎呀,别说了,好可怕!”
柳湘琴这一出,弄得郁府人心惶惶。各房关门闭户,也不准丫头婆子擅自在外走动,都只待明日事了,找道士来做法驱邪除晦气。
“这天怪冷的啊。”
“是啊,好冷啊,怎么会怎么冷?都要开春了,往年都不这样啊。”
灶房里,几个粗使婆子围在火膛前取暖。
木窗框被北风刮得哐当哐当破响,真怕下一刻就散架。
“明天给清箫那臭小子说说,好歹叫个木匠来给修修啊。不然窗子坏了,雨水打进来,不进了锅?这脏水吃下肚,肯定闹肚子。”
郁府没什么人气了,太冷清,即使春天快要来了,但是晚上,仍旧冷得婆子们直打哆嗦。
身上还穿着棉服,围在火塘前,可凌厉的寒风自破窗刮进来,挡不住它刮得人嘴脸麻木。
“这么晚了,应该没主子要吃夜宵吧?要不,咱们早点回屋里钻炕头去?”
“走走,回去了。明天要死人了,今晚谁还吃东西?那不是相当于吃断头饭吗?谁脑子抽了会这么上赶着蹚这种晦气?回去回去!”
旁边是储藏室,整桶整桶的菜籽油是今年牛家村几乎九成的收成。村民们除了留够自己吃的,其余都卖给了郁家。
半人高的木桶做成圆筒状,正好,柳湘琴撸起袖子,咬着牙,全程默不作声的,将三十几桶菜籽油滚到了屋外。
一一拔掉木塞,用木勺子将金黄色的菜油一瓢瓢舀起来,先自墙边那跺高高的木柴泼起,然后窗户、木门,墙上、油毡瓦……
灶头上微微摇晃的烛火,映着她没有血色的、冷肃的、譬如女鬼的白脸。
李小莲誓要她儿子死,柳湘琴为救独子,几次求见丈夫郁泓不得,大房又袖手旁观。柳湘琴孤注一掷,二房要动私刑的前一晚,她到处泼油放火。
也合该郁家彻底败落,当晚适逢刮大风,火助风势,木质结构的郁家大宅犹如烈火烹油,很快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没有自来水的地方,易烧着的地方又给泼了很多油,仅仅靠着厨房院子里囤积的七八口大水缸里的水,哪里能救得了这样大的火?不到半个时辰,郁家宅子里那些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很快化成残垣断壁,最后倾塌,终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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