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赵生息未复。百废待兴,如果遇到内贼串通了外鬼。只怕连段南羽描述中的熙德十八年的战况都不如。
难道,这就是天命?
沉默了一会儿,楚歌微微垂下长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的是昨夜的那场屠杀,谢聆春迷惑着拜香教的人自动送上门来的一场屠杀——当时她虽未说什么,心里毕竟还是存着一丝困惑地,拜香教地人也不是不能招安,为何要赶尽杀绝至此?
现在她知道了,这是立威。
为血衣卫立威,为禁军立威,甚至是为普普通通的大赵杂牌军立威,要北胡看一看:大赵,远远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凌地国度。
“需要兵部上本大剿拜香教么?”她问。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把国事的重心放在了稳定和内部调整上,对拜香教的发展只是控制和引导为主——真若是不惜血本地执行宁杀一千勿漏一个,只怕会民心不稳。
“不用。”谢聆春在楚歌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迷醉半邪佞的模样,仿佛就在说“好香”……“经此一役,北胡方面就是想要利用拜香教,也不会再那么看重他们了;至于秋季的南侵——和拜香教投靠与否,关系并不大。”
“秋季的南侵……”楚歌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能不能想办法避免?”
“兵部不是一直在积极布防么?去年北胡进攻襄阳,被忠义右军拼死阻住,改道西去。可如今西域已定,难道朝廷里不知道防备北胡大举南侵?”谢聆春笑着去揉她的眉,“何况我听说你最近在改革驿路,看起来是防备贪弊,其实把驿路的控制权交给了军方掌握——此事若成,定然可以让大赵军力陡增;加上如今知道北胡的计划,早做防备,应该有能力一拼吧?”
“是有能力一拼。”楚歌无奈地垂睫,接受谢聆春在她眉间的按抚——自从去年隆兴府他开始替她按摩之后,这样的服务也接受过很多次了;如今这么久没见,他的技术还是这么好……“胡兵以远程奔袭见长,不习惯江南水乡的潮湿天气,所以会选择秋冬入侵;而只要我大赵守过半年,哪怕是城池被破,也可在春夏江河水涨之际利用水战夺回优势,甚至将胡兵赶回江北——然而那之后呢?战场是在江南,受苦的也是百姓;这一番入侵可以举全国之力迎战,下一番,还有多少财力和人力可供消耗?”。
正文 第五卷 风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下(二)
“下一番,还有多少财力和人力可供消耗?”
她忽地睁开眼,目光上投,仿佛穿透了马车的顶棚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去……“这次陛下出巡,特意选择绕水路走大江,也是有意看一看瓜洲渡和采石矶——若胡兵南渡,我猜,选择的进攻地点大概就是这里或是襄阳吧?而如果拜香教投靠成功,战场应该主要是采石。”
襄阳是南北之争的关键,瓜洲渡与采石矶则是东南门户,三处重镇,关系天下兴亡;若一处有失,胡兵便可长驱而入,甚至直逼新京,后果不堪设想。而三者之中,采石距离此地最近,拜香教势力强悍,若在胡兵南渡之前内应作乱,甚至夺城以献,胡兵的入侵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不错。”谢聆春眼里泛起激赏,口中却是带些怅惘的感叹,“楚小美人儿,你和一年之前相比,变化很多。”还记得那时候在隆兴府,她虽聪明天纵,却是被动接受,步履维艰;如今的她,却已经能够放眼天下,胸襟气度,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这份胸襟眼光,是如何换来,却也没有人比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他,更清楚。
不知道这几个月不见,已经接手工部的她,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劳碌繁忙?她的寒毒,又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听见谢聆春不知是赞美还是叹息的话语,楚歌却没有回答。眸光依旧停留在遥远的未知所在,神思也不知何往,而谢聆春也难得地没有继续骚扰楚歌,只是静静地注视……一时间,只听见马车的辚辚碌碌以及山野中的鸟语虫鸣。
良久。楚歌轻软开口:“谢聆春,既然拜香教江南东路的八成兵力被你骗来全歼,余下地两成也可以控制。就算是真的投了北胡也应该掀不起太大风浪了——还有你说北胡的谍网已经布置妥当,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聆春勾唇一笑。那笑容正是他常现地戏谑态度,却也隐隐带了几许了然,几许落寞……“接下来么,自然是将北胡那边安排安排,就一直守在我的小美人儿身边啊……分离了那么久,很想你很想你……很怕你被别人拐走了呢……”
“谢聆春……”楚歌欲言又止,偏过头。披散的长发滑落在鹅黄地织物上,眸光中几分犹疑,几分躲闪,“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他勾过她的下颚,“能不能实现我的话么?也是,如果明目张胆暴露身份,那么拜香教这边的努力就白费了。不过放心。我就算回到了血衣卫,也有本事继续挑动和利用那个王乾与北胡间的猜疑——不然留着他做什么呢?”
楚歌不语,眸光依旧有些挣扎。
“呃。不是要说这个么?”他继续将她的下巴挑上去,带笑细细打量她脸上一抹晕红,“什么事让你这么尴尬么?莫不是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谢聆春心里地确只住着楚歌一个;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守在你的身边,陪你直到地老天荒——”
“别开玩笑了,”楚歌打掉他的手,“我是有事求你——”
“真的不是开玩笑。”他眨眨眼,又把手抚上她的脸颊。“还没见过你这么含羞带怯娇美可人的模样呢。你确定不是在色诱我?哦,你说你有事求我。这就对了——那么你求我地事,一定是十分难做十分麻烦的了?不然怎么会连色诱都用上了?楚大学士似乎并不擅长这个呢……”
楚歌看着谢聆春一如既往的调笑,心中暗叹。她要求他地事,何止十分难做十分麻烦?实则是十分危险了。她不知道谢聆春是靠什么能够在北胡混到了宣抚令的身份,居然还能够再回大赵,出入拜香教——以北胡人对汉人的歧视和不信任来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神话!而她所想要要求的,则是让这个神话继续下去……这实在是一个很无礼的要求了。要知道,以谢聆春的身份,在大赵已经算得上一个黑暗中的神祗,完全可以在血衣卫中无所事事高高地供养起来;而以他的能力,也更适合站在血衣卫这另类力量的顶端,指点江山,睥睨天下。
至于入北胡为间,他自然可以一时兴起去尝试一下,但却万万没有要求他长久做下去地道理。
何况,虽然他地行踪向来隐秘,但身为大赵血衣卫的都指挥使,还是有不少人见过他地真面目;万一真实身份被北胡人发现,那可真真是万劫不复。
不过……除了他,她不知道还能够去拜托谁。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扭转乾坤,阻住胡兵南下的脚步,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做到?谢聆春,这个最善于制造神话的人,是唯一的一线希望,可以让大赵的生灵免于涂炭,可以让大赵的江山免于战火。
所以……她很为难。
谢聆春捏捏她的脸颊,“楚小美人儿——回神!好啦,不用考虑怎么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你想要求我做什么。”
对上楚歌半带惊愕的目光,他的笑容很轻松,“虽说北胡南下大率会选择采石一带,但襄阳和瓜洲渡所在的京口也不得不防;何况,这次胡兵入侵不比去年只是试探,若是大举进攻,就有可能三线或四线出击,那么连大散关那里也要加强防范。而我们大赵,并没有那么多精兵,不是么?要是都如当初隆兴府的那些将士一般,还不将整个大赵拱手让人么?现在可用之兵,只有襄阳的忠义右军曾有对敌经验,湖南的长天军在建立中;或者,还有隆兴的镇南军经过些磨练……想要抵抗胡兵,只怕这些军队全部要投到第一线,做好全军牺牲拖延胡兵脚步的准备;而这些都是大赵的精锐了,我知道你一直在致力发展和壮大这些队伍,还想依托这三只军队慢慢将改变推往全国……不只是你,连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把还没有准备好的大赵精锐推到战场上去的……”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觉黯淡了一下,楚歌却没有发现,只如寻到知音般接话道:“是啊,我的步伐太慢了!原以为富国才能强兵,大赵原本重文轻武的传统又是由来已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可现在一下子说北胡真的准备入侵了,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准备好,连工部临时铸出来的大炮,还都是最低等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如果能够有时间,如果能够有时间让我去准备!”她微微有些激动,“谢聆春,我要马上回到御舟那里去!兵部一直在卢太傅的掌握中,我再也不想被他掣肘了,我要立刻夺权!秋天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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