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小二的话显得有些无礼了。可众举子却没有在意他的唐突,反而各个静默了下来。半晌,才有人悄悄地问:“有些女气,又风华绝代地大人物,莫不是……他?”
霎时整个有朋楼的大堂又哄地热闹起来,喋喋絮絮,都在说些那个“他”地事情,群情激动,恨不得立时“他”就来到了有朋楼,让大家都来观瞻观瞻。
“呢大人物到底系谁吖?”
“广进兄刚刚入京吧?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大人物啊?”方才那个俊俏书生姜鸿昊挪到他身边来,“就是今年五月由陛下特简入阁地楚大学士么,新京城最奇特的一道风景。”
那“广进兄”,广东考生梁广进越发好奇起来,“特简入阁?呢楚大学士想必才高八斗啦,不经过廷推也能当宰相吖?”
大赵阁臣,权力极重,虽然品秩不见得很高,朝野之间却都私下里称为“宰相”。历来“入阁”,需要群僚进行“廷推”,之后再由皇帝决定人选;而所谓“特简”,就是不经过廷推,直接由皇帝下手谕,再由吏部备案入阁。不过“特简”地阁臣,少了群僚推荐的手续,在内阁之中便少了些底气,一般很难坐到首辅次辅的位置,只能在阁中打杂跑腿了。
“何止不经过廷推?”那俊俏书生并不掩饰脸上羡慕和鄙夷同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知道楚大学士是谁,想必听过楚小侯爷的名头?今年五月陛下亲征赤脚匪徒,听说就是为了救他呢——卢太傅左栏右栏拦不住,把朝政都推给了内阁里就走了。后来那楚小侯爷倒是跟着陛下回来了,可到了新京呢,一个武人,特简入阁,却还是左拥右抱……”
“鸿昊兄!”梁广进有点急了,“不可擅议陛下!”
“没事。”姜鸿昊挥挥手,“如今的血衣卫倒不像楚郡侯那时候,咱们随便发点牢骚也没什么妨碍的——我只是替陛下不值。”
他说着,拿起桌上酒盏自己饮了一口,“不过……这个楚大学士真是好命……楚郡侯在的时候他是小侯爷,陛下当政了他又是大学士,虽然在阁里地位不高,办起事来倒是绝不含糊……听说他一天天地窝在宫里,到了晚上回府,朝廷重臣的车马在他家门口能排整整一巷子。他是看也不看,直接进内宅。那些朝臣派人进去打听情况,一个个回来就报告:楚大人在洗脸了,楚大人吃晚饭了……等他闲了,有兴致就请一两个官员进去说话,没兴致就让仆役告诉客人明日请早……第二天又是这样重复……”
“鸿昊兄对京城这些事情还真系了解吖。”梁广进慨叹,“不像我们小地方的人,进了京城,就两眼一抹黑,主意。”
“广进兄客气了,广进兄昨儿在店里做的辞赋今儿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这才是大才啊……我要是有广进兄的才学,也不必专门去打听这些东西了……”姜鸿昊又饮一杯酒,摇摇酒壶问:“广进兄不喝么?”得到了不喝的回复,他自己斟上又饮干,“不喝就不喝吧。有才多好,不用像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向人家指点的那样,去走楚大学士的门路……”
“鸿昊兄你事咯?喝得有点多。”
“我没事。”姜鸿昊叹口气,声音低低地,“就是想说几句,解解闷——你说他这么个残暴冷血仅仅靠美色来固宠的混混,怎么就左右逢源风生水起了呢?”。
正文 第四卷 入相 第九十三章 楚大学士
第二天,万分看不起那个“残暴冷血混混”的姜鸿昊终于决定,按照他一个本家给他的指引,往楚府上去见楚大学士楚歌。
昨儿他并没有告诉那个广东举子梁广进:他住在这个有朋楼,根本就是来堵楚歌的,只是时机不好,来了这么长时间没有遇到楚歌一次。
他那个本家告诉他,楚大学士楚歌,虽然本人不学无术,却绝对是个运气极佳的,连带着跟着他的人也都是好运连连:凡是跟着他“混”过的属下,几乎都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楚大学士对“自己人”的推荐是绝不吝惜的,就算是没有什么功劳或是新近搭上点关系的都一样。
想想,如果仅仅是在楚大学士身边混了几天,被皇帝瞧见问了几句经策,接着就被调去御前做个小官……还没做上几个月,就是升迁升迁升得晕头,这样的好事,简直比科举中个进士还让人羡慕,还前程远大——这就是楚大学士府中几位清客的切身经历。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试图追随楚大学士的人急剧增多,各种门路各种手段,无外乎要接近他,被他归拢在羽翼之下。不过听说楚大学士虽然待下极宽,选清客却是十分地苛刻……他门下现有清客十名,无一不是儒雅风流,姿容秀美……联系到楚大学士这方面的名声,这清客是干什么用的,还不是一目了然?
姜鸿昊原还犹豫,他那位本家却劝他,真能搭上楚大学士,只怕给个状元都不换了。16K…旁人想要去做。还不够条件哩——看人家楚大学士“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再说……他那本家悄悄贴着他的耳朵说:只怕楚大学士不是个喜欢在上面的……
他终于还是按照本家的指点,来到了有朋楼等一个“偶遇”地机会,可说不清楚是释然还是失望。他一直没有等到楚歌。很快就要进行科举了,如果没有搭上这个关系帮一把。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象上次一样名落孙山——一想到要再次背着铺盖返乡,要再次去头悬梁锥刺股挤那些诘聱难懂的文章,他就觉得走走这个“混混”的门路也许不见得那么难以忍受。
只是如今,他也只得成为楚府门前排队大军地一员,早早去投了名剌。然后守在门口等候,看看今儿日暮时分,楚大学士从宫里回来之后,会不会忽然有兴致见见他这个无名小卒。
楚大学士府就是原本的楚郡侯府,奢华广大,足足占了七八十亩地界,一条巷子,全都是楚府地围墙;而巷中,则全都是轿子和仆役——那些等待参见楚歌的各路官员躲在轿子里。并不露头,也不知道官职高低,但很明显。周围并没有……姜鸿昊这样的人。
说实话,姜鸿昊看见了这样的阵仗。有点发懵。昨儿他还在同梁广进描述楚府门前盛况,可直到今儿见了。才知道传闻不虚——这些人,多是来求楚歌办事的。楚大学士才刚入阁不久,却已经名声在外:不拘什么事,只要有钱,只要楚大学士肯管,基本上便没有不成地。
姜鸿昊靠墙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求见队伍,轻轻叹息:这样明摆着置国家法度于不顾的奸佞小人,偏偏如此当宠,怎叫人不心生不忿和鄙夷!
“来了,来了!”有仆从打扮的人惊叫,于是所有等候在门前的人都整肃仪容,把轿子马匹往路边带了带,恭恭敬敬等候着这个仅有五品的大学士车驾。
天色已暗,几排明晃晃的灯笼簇拥着一乘香木缕空雕花大轿,耀武扬威地却又是静悄悄地在人群中穿行,那些等候的官员并没有出现,仿佛不存在似地将自己和轿子隐匿在黑暗中,恭敬地等待楚歌经过。
而在那顶轿子到了他面前的时候,姜鸿昊终于把心一横,直撞出去,大声叫道:“楚大人,学生姜鸿昊渴慕大人尊颜,但求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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