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漪澜惊羞得大窘,不知被他听去了几分她同慧巧的闺阁嬉闹之言。虽然是大不敬,只是他如何偷听她们姐妹的私房话呢?想到才要贬他来世给慧巧做小妾,不由勾起漪澜心底的笑意,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被慧巧将嘴捂住。“澜儿妹妹平日里温驯乖巧的模样,谁想竟然骨子里如此顽皮呢。”
慧巧温笑着替漪澜解围,将不安的漪澜藏去身后,对周怀铭微微一福问:“爷如何今日这么早就回府了?”
周怀铭嗽嗽嗓子,一脸倦怠道:“不过是应酬,懒得去虚耗功夫,天热口燥,回来吃盏茶也是好的。”
他说着,眸光却在搜寻躲去慧巧身后的漪澜。离漪澜丈许之距,漪澜已闻到扑鼻的酒气,他吃酒了,难怪……漪澜淡然一笑道:“老爷若要吃茶,怕是寻错了地方。”
慧巧回手搂住漪澜的手都一惊,就听漪澜噗嗤一笑说:“水心斋又不是‘野人家’,老爷如何来这里讨茶吃?”
“酒困路乏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苏学士《浣溪沙》里的妙句,酒困口渴时敲门农户去讨茶吃才对。漪澜不必多说,他已敲着自己的额头一脸难以捉摸的笑踱步而来。“哎呀姐姐!”
漪澜慌得就跑,嘴里还推说着:“漪澜这里有上好的六安瓜片,就去烹来给老爷品尝。”
不容分说漪澜就向帘外逃,被慧巧一把揽住对老爷说:“巧儿替爷擒了这俘虏,爷该如何谢巧儿才是?”
“姐姐!”
漪澜急恼着,周怀铭却踱步向她,对自己手心哈一口气,做出要搔她痒的状态来,慌得漪澜哀哀乞怜挣扎着。慧巧却一松手,放了漪澜夺路而逃,只听身后周怀铭对她无奈地感慨一声:“你这妹子呀!”
话语中满是关爱怜惜。漪澜带了冰绡捧了新烹的齐山云雾六安瓜片香茶进屋时,屋内静寂无声。兽炉中篆香飘渺,龙涎香甘冽的香气盈鼻。帘外无人,珠帘轻动,隔了帘儿,见慧巧坐在床边,轻轻的放下床帐帘栊,霞影纱内影影绰绰,周怀铭竟然侧卧在漪澜床上。慧巧听到漪澜轻微的脚步声,侧头向她轻轻摆手,示意她轻声些。才不过烹茶的功夫,周怀铭竟然疲惫不堪沉沉睡去了。慧巧轻轻的为他松开脖颈到腋下的赤金钮盘扣,摸索去他腰间,为他松了腰间的束带,解下香囊、扇袋儿、玉佩等,一一摆在枕边。又娴熟地伸手去他内单下去解那松花色弹墨点汗巾子。漪澜注视着慧巧的手,只见她的手渐渐游移,小心翼翼,却是有些害羞。慧巧听到动静蓦然回首,恰见漪澜愣愣地望她,二人目光际遇,瞬间,漪澜不由堆起戏谑的笑,勾了手指去羞臊她,扭头就要走,被慧巧起身一把握住了腕子。漪澜低声玩笑道:“妹妹不碍着姐姐的好事儿。”
做出要逃离的样子。慧巧低声“啐!”
了一声松了她的手,转去继续将那汗巾子轻轻松去,扯过薄被为周怀铭盖住腰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推漪澜去了帘外,满眼的嗔怪。漪澜探头向内望一眼那人,香罗斗帐中,他沉沉地睡着。依稀中,还反是有些不舍。慧巧嘱咐漪澜说:“爷近来心烦,朝廷中疯狗多,不留心就被咬上一口。外面的事儿已是烦心,你再莫去招惹他。”
手中的纨扇塞去漪澜手里,不容置喙地推漪澜向前说,“去,给爷掌扇驱驱蚊蝇也是好的。”
漪澜含了些许的羞涩不安,虽然已同帐中男子玉成了好事,那是她今生倚靠的夫婿,她背后的大树,她的天。只是如今见他安枕在自己床上,未免还是怯怯的不敢靠近。漪澜走近他,四下无声,唯有周怀铭匀促的呼吸。他面颊泛了酡红的酒意,眉头睡梦中微蹙着,锁着愁烟,紧抿的薄唇如刀锋,唇角勾了几分霸道的矫情。哎,便是睡了,还如此的霸道模样,似在咬牙切齿同谁争吵。漪澜端详着他,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手中的纨扇轻轻地拂动,一点点掠过淡淡的香风,眼前的他那清晰的容颜就在扇子往来中一晃一晃的,清风徐来,漪澜心里悠悠的如荡在清波中。他面上的酡红仿佛移去漪澜面颊上,不由记起鸳鸯帐里的郎情妾意,记起他的好,他的笑,他的体息。那容颜可不是一幅画,静也入画,动也入画。想他金戈铁马纵横军旅运筹帷幄时,又是如何英武威风的模样?望着他,望着他,漪澜不禁轻轻去伸手抚弄他面颊的轮廓,想到作画时满眼竟是他的容貌,莫不是我要将这面容深深镌在心里,描画在纸端?猛然,周怀铭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只是睁眼的瞬间,他眸光里满是凛冽的戒备,反慌得漪澜身子一缩,颤声问:“爷,你醒了?”
周怀铭看清是漪澜,才吐口气,放缓了语气,揉揉眼坐起身问:“怎么是你?”
漪澜为他掌了这许久的扇子,想必他拿自己当做了慧巧姐姐,心里有些怅憾,于是她娇嗔的扭了身子愠怒道:“不是我,老爷以为是谁人呢?”
周怀铭闻听一怔,自嘲一笑摇头。他伸了懒腰望向窗格外的日色,嘟哝一句什么就要翻身急于下床。猛然间,他“哎呦!”
一声叹,惊得一把捂住了盖在腰腹间的薄被。煞那间,漪澜的面颊通赤如落水的虾蟹,那被慧巧松开的汗巾子,他可别误会是自己……漪澜羞得几乎要大呼冤枉,喊一句:“不是我!”
只是,周怀铭却不解风情的匆忙探去衣下,将那汗巾子系起,起身吩咐:“更衣!”
说罢看了漪澜一眼,无可奈何的样子。漪澜连忙垂下头,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周怀铭同她再无小儿女的嬉闹,一脸严肃,匆忙就披了衣衫登靴就向外去,还仿佛责怪她耽误了他的正事儿一般。人去屋空,只树影沙沙的透过窗纱洒满一地斑驳的清影。漪澜静静坐在床边,枕间玉簟上仍留有他的余温,暖暖的。没想到他竟是走的这般迅捷,仿佛前一刻她还在细细地端详着他,他面庞上每一根线条。他走了,虽是有些释然,却总掩不住隐隐的落寞。不过,漪澜的嘴角扬起,这次没能如愿,下次打定主意,非要趁他熟睡时偷偷画一幅不可。也不知从何时起,眼前这男人在她眼里已是画不尽的风景。慧巧归来时,端了一碗冰凉的莲子百合粥,进屋来见漪澜对了夕阳余晖下的茜纱窗痴痴发呆,不由得四下望望惊愕地问:“爷呢?去了哪里?”
漪澜看她那一脸惊急认真的模样,心里好笑。望着慧巧,漪澜四下看看,“唉”的叹口气,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态悠悠地说:“我才不过打个盹儿,姐姐的爷就拍拍翅膀,呼的一声……”漪澜特地放慢了话语,看着慧巧惊愕的神情,“噗嗤”一笑拿捏道,“飞了~~~”手中帕子似无意般轻舞,在慧巧眼前一掠而过,反惊得慧巧退后一步,羞恼地打量她,旋即堆出爱恨不得的笑,追了撕拧漪澜的嘴骂:“你个不得好死的小蹄子,也学会促狭人了。亏得姐姐如此疼你。”
漪澜连连告饶着同她闹去一处,被她搔痒得蜷做虾米般无处躲藏。外面焰绮的声音响起:“八奶奶可在房里吗?”
慧巧松手,漪澜忙整衣起身,拢一把凌乱的鬓发喊焰绮进来。焰绮哭丧个脸儿惊魂不定地已奔到门口,一见漪澜,未曾开口,珠泪涟涟的喊一声:“奶奶,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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