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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一下,照理准备等马车过去和薛从之打个招呼就算擦肩而过了。没想到薛珩先命人停了车,从马车上扶轼而下,弯腰行过一礼唤他,“小侯爷。”
沈逸先瞧过他的一身官袍,都是和沈骞以及卫谦羽同样的制式,无非差些区分职位高低的花纹或是金线。
薛珩的身量比卫谦羽稍高一些,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正经不少,却又少了几分来自天家的味道——就像先前对方扯松衣襟的那种洒脱,瞧着远比那两人更赏心悦目一些。
看上去又带了几分书生气,语调里那点笑意没有明显的恭维,把偶遇只当偶遇这点,沈逸觉得还算舒服。
“我随意走走,从之可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沈逸叫人已经习惯了,不太能意识到这样并不合礼数。
“那要看小侯爷想去做什么了?”薛珩挥手让车夫先行一步,行过礼就站起身来看着沈逸发问。
“不喝酒,不寻欢。”沈逸捏了一下手中的缰绳,已经风干的血迹粘在掌心里让他有些不舒服。有个不怎么认识他的人在面前,倒是不用顾及太多,随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概也不会被别人记在心上。
“那小侯爷转到这里也算意外找到清静的地方了,”薛珩回过他的话,任风吹拂过袖口翻出新的褶皱来,“只是夜深路重,不知道小侯爷是否愿意去我府中坐一坐。”
他轻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薛某刚迁至陋居,没有酒只有茶,只怕小侯爷尝不惯。”
沈逸蜷起指尖扣着已经干掉的血迹,粗茶淡饭他自然是吃不惯的,不过他也不想在城中逛上一夜,至于回到侯府,那更是不可能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那就麻烦从之带路了。”薛珩和他并肩走在街上,偶尔抬手指路往自己府中走去。
薛珩刚才那番话好像并不算谦辞,沈逸牵着马同他一起拐了几个小巷才跨进了门中。只是负责守门的老伙计点了盏油灯,在府中候着自家大人归来。
沈逸任由薛珩接过缰绳去安置马,自己站在院中环顾过四周。角落中的荒草还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庭中只种了几株零星的树,快到深秋也留不住几片叶子。
不算侯府,就算比之向来清正的廷尉府都小了许多。沈逸没见到其他人,等薛从之回来之后才想清楚,大概他就只请了一位守门的伙计吧。
进到别人府中算是应邀,他无意寻欢喝酒之事,就自然站在庭院中等薛珩安排过下面的事。“小侯爷久等。”薛珩带他进到屋内,亲自为他沏了一壶热茶倒在杯中。沈逸只瞧了一眼屋内的陈设,都是些素色的东西,有些破旧得像是久没有人住,他想薛珩应该才搬过来不久,就凭是卫廷尉故人之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有些不太适应,还是伸手端了茶盏放到自己面前。陶杯传递着滚烫的热意,沈逸险些没拿稳,放定之后才觉得方才一定牵扯到伤口。
他等茶水凉了一些之后才抿了一口,带了笑透着氤氲屋内的白雾去看对坐的人。“从之知我,等开春新贡了好茶,我派人送来一些,从之一定要好好尝尝。”
薛珩点了头,也不着急添茶,陪着沈逸坐在桌前。“那从之就多谢小侯爷挂念了。”
沈逸享受着此刻的安静,觉得薛珩也算是个识趣的人,屋内只能听到对方偶尔添茶的声音。
他也自知和薛珩算不上有什么关系,这种沉默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恰到好处。至于薛珩执卷看书没有继续说话,他也没放在心上。
虽然是对方主动邀约,深夜到别人府中难免算作叨扰。到最后实在有些坐不住,也问薛珩讨了一卷书。
说是讨,其实还是薛珩主动递给他的。沈逸低下头瞥了一眼上面词句,渐渐能看进去几句,不全是些迂腐之言,旁边偶有小字的批注。
他猜那应该就是对方的笔迹,比之本人还要奔放一些,洒脱得快要走到卷外去。
沈逸更喜欢这样的心境,也熟悉这般不守规矩的意气,仿佛从其中能窥到一些往日的自己。马上又被这样的想法逗笑,大概是他想多了,薛珩不过今年才到长安城内,断不可能像他们一般出生就注定在安乐窝里,什么都看过了,所以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也可能是对方初到,所以没太沾染官场中党争的风气。最后起身送别他也只是虚行一礼,沈逸牵回自己的马,借着已亮的天光跨出门去。
“怕是耽误从之朝会了。”沈逸同样作揖难得带了些许歉意,“小侯爷能有所宽心,薛某乐得请客,你情我愿的事情算不上耽误。”
沈逸连道几声好,决定为他袒露几分真心。下次再有这种时候,自己买了酒菜拎到薛珩府上安静度过一天,想来比醉而复醒要舒坦一些。
第七章
天上的云成团聚在一起,倒并未遂了沈逸的愿,只是阴沉着,居高临下地观着街巷中拥搡的人群依旧来来往往。
沈逸回到府中的时候正遇上沈骞出门朝会,匆匆瞥了一眼他头上的冠帽牵着马侧身而过,咽下胸中的怨气。
他和衣躺上软榻,没叫任何人待在自己的屋中。为自己的疲惫闭上眼,不得不承认心里堵着的每一件事都纷杂在一起,缠成他无从下手的样子,只能站得远远的,死死盯住。
沈逸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清醒着,记得沈婠昨日笑得那样开心。至少这几个月,从未见她笑得那般开心过。
他该为沈婠感到委屈,又突然觉得自己惺惺作态,既然已经是定好的事情,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再回头重新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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