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未到,天还没黑,叶琉璃就派马车来接惜云去暖玉生香。谢珩又反复叮嘱天苍,面带忧色地盯着她。生怕他后悔,惜云一钻进车厢就命车夫快马加鞭跑了。
她怕生枝节没跟叶琉璃说萧国探子之事,只说想顺便去看看瓦片街的商铺。换上一套丫鬟的袖衫长裙和白布鞋,拿了那套北境式样的头面盒子,她又坐马车赶去了城西。
满园春和花月楼原来在一条街上,只是满园春在巷尾,看着更低调隐秘。这萧国探子估计是在京城滞留烦闷,所以才选了这家不如花月楼红火热闹的去处。
天色还早,满园春的大堂中几乎没有客人。几个丫鬟小厮正在擦拭桌椅和栏杆,还有几个姑娘在戏台上练琴练舞。
青罗早有交代,惜云一到便被小厮领到了二楼听雪阁。
一群花招招展的姑娘正在里面翩跹起舞。领头的姑娘瓜子脸,柳叶眉,典型的京都美人儿,身上却穿着一袭浅黄色交领窄袖长袍,脚踏鹿皮靴,几条发辫盘至头顶,以彩绳束起垂下,俨然一副北境女子打扮。
惜云手托木盒走上前:“青罗姑娘,叶掌柜命奴婢给给您送头面,还请姑娘过目。”
青罗眼前一亮,向身后的三个丫头招了招手:“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回。”
进了她的香闺,青罗迫不及待打开首饰盒。北境民风与萧国接近,女子头饰喜金银,但色彩艳丽,上面缀满红蓝色宝石,还有细密繁复的牡丹凤鸟纹饰。
“果真是异域风情,与京城全然不同。”青罗赞道,“叶掌柜真是能干,这么快就弄到手了。”
“青罗姑娘是咱们店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惜云笑道,“姑娘这套装束配上这套头面别有风情,若是在北境一定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你也是北境人?”青罗被夸得喜上眉梢,“那你帮我试戴一下,就按你们北境的习俗。”
惜云欣然应允,站在铜镜后一边与她闲聊一边在发髻和发辫旁插上银簪和金钗。青罗还向她打听了好多北境的风土人情。
两人越聊越熟络,惜云打趣道:“姑娘怎么对这位北方来的客人如此上心?您是满园春的花魁娘子,什么王孙公子没见过?这些游商待不了多久,何必花这么大本钱和心思?”
“嗨,你只见外表光鲜,哪里知道风尘女子的心酸?”青罗拉着她的手,“我与你投缘,也不怕你笑话。姐姐年岁渐长,要为下半辈子做打算了。这位客人不是普通人,是那边的望族。他与我一见钟情,要带我走呢。以姐姐的身份,能找到这种归宿已是烧高香了。”
“那边的望族?”惜云吃了一惊,“北境望族只有裕家。姐姐可别被骗了。”
“嘘!”青罗压低声音,手往北方指了指,“不是北境,比北境还要北。”
惜云瞳孔一震:“那边?姐姐如何得知?”
“我见过他身上一块黄金令牌,饰有龙纹,上面有两个字,可惜看不懂。不过一看就不是凡物。他生得高大英武,谈吐不俗,说自己家族门第甚高,只能娶我做妾。”青罗神神秘秘地说,“我偷偷描出来让婢女翠儿拿去鬼市打听过,有人认出来像萧国字。我看妹妹是北境人,就与你多说了些。”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青罗还有三四天便要命丧雪地,难道是因为她无意中窥见了萧国探子的身份?
“姐姐,黄金令牌的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惜云倒吸一口凉气。
“他晚上喝醉了无意中从衣服里露出来的,我只看了两眼就塞回去了,应当没人发觉。”青罗面露疑惑,“妹妹是担心什么吗?”
青罗正沉湎于情爱幻梦,哪能想到一只脚已经踩在黄泉路上?她不由得心生怜悯,“姐姐与我推心置腹,我只是怕姐姐有危险。那客人身份复杂,短短时日便说要娶你,还要远去萧国,姐姐还是打探清楚为好。”
青罗摇了摇头:“不会的。我阅人无数,秦郎对我有情。他说我与他早夭的未婚妻长得极像,是真心娶我。不过萧郎月底便要离京,姐姐心里也一直不踏实,只是不知如何打探。”
“姐姐可还记得令牌上的字?我悄悄拿去给一个靠得住的同乡看看,她娘出生在萧国,也不会泄露秘密的。”惜云也识得萧国字,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青罗飞快地拿来一张纸画了两个符号。惜云扫了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两个萧国字:琥珀。
她不动声色地把纸叠好塞进怀中:“姐姐万事小心。若有疑虑尽可派人去暖玉生香传话。”
两人聊得一见如故,青罗还要排舞便带着惜云又回了听雪阁。
三个婢女排的舞正是北地的踏鎚舞。舞女脚踩皮靴,踏跺而舞,极有气势。青罗突然指着最后那个绿衣婢女沉着脸喝道:“翠儿,练了两日怎么还是有气无力?客人就快到了,这样怎么行?”
“奴婢昨晚帮姑娘缝衣缝到天光,没睡好觉。”翠儿委屈地说,“反正萧郎君是来看您的。这舞跳得再好他也看不上几眼,何必如此较真?”
“你还学会顶嘴了?”青罗勃然大怒,“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学会一技之长日后也能多一条生计。”
“我学得再好还不是留在楼子里陪酒卖笑,还能如何?”翠儿撇撇嘴,“姑娘都快走了,就别操这份闲心了。还不如让我多睡会儿觉呢。”
青罗气得伸手就要打,“是我平日太宽待你了。枉我这些年拿你当亲妹妹,你居然如此不争气。”
惜云打量翠儿一副有恃无恐的神色,眸光一闪,拦住了青罗,“姑娘别动怒,客人快到了,还是赶紧收拾心情梳妆打扮吧。”
“是啊!”翠儿打了个哈欠,“这舞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无所谓。我今日实在跳不动了。”说完她便脱了皮靴径自走了。
青罗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惜云劝说就要跑上去教训翠儿一顿。惜云把她拉到屏风后,帮她重新整理好头上的簪钗,低声问:“这个翠儿可是帮你去鬼市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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