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宥依然想不通。
………
宁恕何至于夸张到崩溃!
宁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纠结着宁恕的崩溃,一边用报纸与胶带将一件件家具包裹起来,她知道,这些家什将沉寂好几年,直到宁恕出狱,方能两人协议处理。她不舍得让这些由妈妈一手一脚购置起来的家具蒙尘。郝聿怀也来帮忙了几下,但发现他粗手粗脚似乎更加添乱,便自作主张退出。宁宥很想叫住儿子,她倒并不是希望儿子帮手,而是喜欢看到儿子在身边。可终究是忍住没开口。
房子不大,很快便清理干净。两位钟点工拿了工资先走了,宁宥还在一件件地包裹家具,直到最后一件,郝聿怀坐着的客房凳子。郝聿怀无处可坐,只好站在一边帮手。两人很快将最后一件家具包裹好,站在客厅中央环视四周,整间房子已无生机。就这么,妈妈的那个家结束了。宁宥不禁眼圈发热。
郝聿怀道:“又哭了,你太软弱了。”
宁宥道:“你又没看着我。”
郝聿怀不屑地道:“不看也猜得到。”
宁宥不禁含泪一笑,“走吧,吃完中饭,我们回上海。”虽然脸上有笑,可心里伤感。妈妈的家,如今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只剩她一个人为这个家收尾。再想想崩溃在看守所里的宁恕,宁宥的心不免揪痛。
郝聿怀快手快脚一个大踏步窜到门边,正要开门,忽然见到空旷的门背后一粒鲜红的东西,他以为是卫生没做干净,就拨弄了一下,却没拨弄下来,“这是什么?”他继续拨弄着油瓶盖,好奇地看向妈妈。“干嘛把猫儿眼遮挡起来?多麻烦啊,外面又看不见里面的。而且又不好看的。”
宁宥看了一下,见油瓶盖的基座用不知什么胶水牢固地黏在门板上,掀开可以活动的薄薄的盖子一看,正对着门镜。宁宥纳闷了一下,便豁然开朗了。她让郝聿怀站到门外去,现身说法告诉郝聿怀这油瓶盖的用处,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从门镜透出的微弱光线中辨别出里面有没有人活动。
郝聿怀夸奖着外婆真聪明,要求与宁宥易地而处,让妈妈猜他在不在看外面。果然,妈妈完全猜不中。他开心地笑着打开门,“这是我发现的,外婆真聪明。她干吗弄这个呢?跟谁玩啊?”可郝聿怀发现妈妈在门外一脸严肃。“又怎么了?”
宁宥皱着眉头道:“我想到我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装这么个油瓶盖,她临终前心里都是恐惧。这个油瓶盖再度提醒我,宁恕都做了些什么。他完全不顾妈妈的恐惧。他想让我救他?做梦!也该让他尝尝漫长的恐惧和无助。”
郝聿怀不耐烦地道:“这都老生常谈了,你还打算说几次啊,你弟怎么对你妈,你早知道的呀,连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宁宥尴尬地道:“这不亲人间的选择性遗忘吗,我总是不知不觉忘记我弟的不好,忍不住又想帮他。”
郝聿怀想了想,举一反三,“对啊,爸爸的……那啥,我慢慢不知不觉地忘记掉了,忍不住又想开庭那天去看看他。你旁边看着肯定很心烦。”
宁宥不情不愿地道:“对。”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楼,走到大太阳地里去了。宁宥撑起遮阳伞,想把儿子拉身边也挡着,可人家还不愿,宁可晒着。
郝聿怀见妈妈肯认可他对爸爸的思念,心里挺舒服的,就撞了妈妈一下,弥补道:“其实你经常凶我,但我也选择性遗忘啦,反正你是我亲妈,我只好没骨气啦。”
宁宥一笑,“对。”但心中一动,忍不住问:“要是爷爷奶奶也这么凶你,你会忘记吗?”
“那就不大会,虽然知道他们是为我好。这是为什么啊?”
宁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的心理挺奇怪的。我想这就是我像养儿子一样抚养管教我弟,我弟没拿我当半个妈,却反而拿我当仇人的原因吧?我毕竟不是他真妈,我凶他的事他忘不了,记恨呢。”
郝聿怀认真想了会儿,犹豫地道:“可能吧……真的很可能。哎呀,那样好像挺恩将仇报的,我以后要不要对爷爷奶奶好一些?”
“要是心里不情愿,那就别勉强啦,勉强反而显得虚情假意。但不管爱不爱,总之对人要真诚,要有善意,别像我弟,总想着利用人,算计人,过河拆桥。唉,我以前没教他使坏啊。”
“我知道,你一直说的,不能有害人之心。可万一以后小地瓜也选择性遗忘陈阿姨做的那些破事,老是吵着要见他妈妈,要跟他妈妈去住,班长叔叔怎么办?班长叔叔肯定不让他去见他妈妈,他会不会跟班长叔叔怄气?然后班长叔叔不是他真爸爸,他怄上气后就忘不了啦,会不会就像你弟一样,以后反而恩将仇报呢?”
宁宥听得心惊肉跳。她几乎是养了两茬娃,对孩子的逆反已经非常了解,郝聿怀预测的小地瓜的未来太有可能。她得想想才能回答儿子的问题,“班长抢回小地瓜,面对的还不止这些,他简直是面临一个雷区,未来需要花非常多的精力下去,才能家庭安稳的同时把小地瓜培养成正常的人。可是班长很忙,因此雷区大多得靠他未来的妻子去踩。班长没组建过家庭,还在不知轻重呢。烫手山芋岂是那么好接的。”
宁宥原本是解释给儿子听,可说着说着越说越深奥,像是说给自己听,心里一惊,不行,说太多误导儿子,忙咔嚓一下打住。
果然,郝聿怀听得云里雾里。
陈家的饭桌上,难得摆满一桌好菜。忙了一早上,满脸油亮的陈母从厨房走出来,将陈昕儿松绑,扶到桌边坐下。“来,好好吃个饱。”
陈昕儿疑惑地坐下,“有客人来?小地瓜呢?小地瓜,吃饭了,快出来,洗洗手吃饭啦。”
陈母招呼陈父也坐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小地瓜让我送寄宿学校去了。就是跟你高中一样,平时住学校,礼拜天回家。”
陈昕儿道:“他还小……不,该不会吃了药还没救回来?田景野呢?田景野救的小地瓜,问田景野。”
陈母坚持,“啪”一下将筷子拍桌上,“又不听话?吃饭。吃完带你去看。我千辛万苦做的菜,你每种必须吃两口以上。”
陈母一怒,陈昕儿立刻不敢坚持,瑟缩着拿起筷子,赶紧吃菜吃饭。可忍不住满屋子偷看小地瓜到底在不在。找来找去找不到人,她犹豫不决想问问不算严厉的爸爸,但陈母找火眼金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声呵斥:“不许说话,专心吃饭。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吃饭时候不能东张西望,不能光顾着聊天,做什么都不能没有规矩。”
陈昕儿无奈,只好低头吃饭。
陈母揪心地看着女儿,不时捡好吃的放到女儿碗里,吃到后来,她放的菜盖得饭碗里都找不到饭。陈昕儿不敢反对,默默吃完。
陈母等女儿吃光碗底最后一粒米饭,就交给她纸笔,“把简宏成的深圳地址和上海地址都写给我。越详细越好。”
陈昕儿很熟练地先写简宏成的深圳地址,却顺理成章地将宁宥的公司地址写在上海地址那儿。
陈母看着这些地址都似乎皮实好用,便收起纸笔,递给女儿一碗羊尾笋老鸭汤,道:“喝了这碗汤,喝完去洗个脸。”
陈昕儿早已吃饱,但妈妈面前不敢违抗,拼命将汤喝下去,起身去洗脸。
陈昕儿才起身,陈母便也跳起身,吩咐陈父收拾桌子洗碗,她都来不及洗个澡,只是粗粗换一身衣服,拎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旅行包,吆喝着“我们去看小地瓜”,不由分说大力抓住陈昕儿胳膊,也不管陈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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