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避无可避,只有硬拼,一手要挡开乌昙的攻击,另一手则击向乌昙的胸口,要将他避退。乌昙和他过了几个回合的招,已看出此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下,根本不把他临危的挣扎放在眼中,索性抓住对方的手腕,借力凌空跃起,避开那一掌。可当此时,他却见到对方的手掌隐隐透出惨碧色的光芒。不由一惊:这是什么邪门功夫?又想起师父从前叨念过的秘笈,听说练那功夫掌上喂毒,会发出碧光——莫非遇上使绿蛛手的人了?绿蛛手是神鹫门的绝技,而神鹫门和自己的师门有些渊源,难道是遇上了自己人?
心念转动间,招式不由慢了。那汉子觑着这空档,蜷起双腿,狠狠朝他胸腹间踢了过去。待他回过神来,已经太迟,来不及阻挡,唯有松开对手,向后跃开。而那汉子也就趁着这空档滚到房下的一个院落里。待他再追上去,庭院深深,已无处寻觅。
真是太大意了!他骂自己。
不敢盘亘太久,深怕敌人有调虎离山之计。匆匆地扫了一眼四周,确信没有那汉子的踪迹,就脚步不停地赶回惠民药局去。也不通报,直接闯进玉旈云的房间,见她还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才松口气。
“什么事?又有刺客?”玉旈云问。
“让他跑了。”乌昙回答,“不过,你们方才说的话,也许他听去了。”
“我们方才说了什么话?”玉旈云看看郭罡。
“好像说关于端木姑娘……”乌昙也不怕人误会自己偷听。
“端木姑娘行得正站得直,郭先生疑她,我不疑她,也没什么不能叫人听去的。”玉旈云满不在乎。
“那再之前呢?”乌昙急道,“有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都怪我挂着和铁叔聊天,大意了。”
“那之前?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呀。”玉旈云笑了,瞥一眼案头——乌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油灯旁有一撮灰烬,想是郭罡交给她的那折纸,上面写着机密的事,但她看过了,已经烧毁。
“真的没什么要紧的话?”他还不放心,望着玉旈云。
“没什么要紧的话。”玉旈云笑道,“郭先生说了什么,就算被人听去,也是没有用的。他说什么在他,我怎么做却在我——要紧的话都在我心里,谁能听得去?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郭先生,他拿着刘子飞的银子,吃里扒外,之前又把翼王给得罪了,如果被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见到他来向我献计,只怕他的命就不长久了。”
“那我可怕得要命了!”郭罡笑道,“乌帮主,乌大侠,烦你快快将我送回刘将军那里去,这样就算有什么破绽,我也好早些想出掩饰的法子来。”
乌昙对这贼眉鼠眼的家伙没有丝毫的好感,看看玉旈云,征求她的意见。玉旈云即点了点头:“我累了,听这家伙吹牛也烦了,你快把他送走吧。”
乌昙这才不敢有违,提着郭罡从后窗出去。
他始终不知道郭罡到底和玉旈云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玉旈云心里如何打算。不过第二天一清早,玉旈云便叫了罗满来,指示他说,海龙帮有些弟兄在北方的青州半岛,或许蓬莱兵舰会追击过去。为防蓬莱人犯境,须把东海三省内可以调动的步兵和骑兵都调集去青州半岛。
这指令让罗满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从不质疑玉旈云的指令,若她不主动解释个中缘由,他也不会问。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照办,不要多问。然而顾长风却不能容忍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消息一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大骂玉旈云劳民伤财,又写了一封折子去西京告状。只是这折子才发出去,那边厢刘子飞就宣布他要渡河伐楚。而且几乎就在第二天,已经派了一艘船载着士兵渡过大青河在揽江城下叫战。那边冷千山以火炮威胁,让该船不能靠岸。先锋士兵无功而返。顾长风怒冲冲找刘子飞评理,问他为何浪费朝廷的粮饷,又让士兵去送死。刘子飞却毫不理会,次日又照样派船出去。如此往复,不是在揽江城下骚扰,就是去到下游一些地方毁坏堤防。次次都让楚军阻止了。但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兵出去。以至于樾国东海三省的百姓看舰船出入习以为常,甚至远远地隔水见到矢石交攻,听到炮火轰鸣,也只当只看戏。还有从楚国那里过来的西瑶客商,说楚国百姓也对此毫不在乎。觉得这哪里像是两军交战,简直像是小孩子在闹着玩。谁也不相信会真的厮杀起来。
顾长风忍无可忍,来质问玉旈云为何容忍刘子飞如此将军国大事当成儿戏。玉旈云只耸耸肩道:“刘子飞是南征统帅,奉旨征楚,他做的事情,我岂能干涉?”
听到这样的答复,顾长风只能寄望于庆澜帝快些批复自己的折子。但谁知那折子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没有。江阳便每日沉浸在这种荒唐古怪的气氛之中。乌昙虽然心中好奇,但不敢多问。只谨守本分地守护玉旈云——自从那夜有神秘的大汉出现过,他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玉旈云的伤口痊愈,金创痉也好了,只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她收到了石梦泉的捷报:蓬莱舰队溃不成军,放弃了海龙帮诸岛,向东北方逃窜。樾国水师以青州半岛为补给点,继续追击,决计要将蓬莱人一网打尽。
“你看——”玉旈云扬着信对乌昙道,“你们的海岛,我已经都给你们抢回来了。我言出必行。”
“那么……石将军要回来了吗?”乌昙问。
“也没那么快。”玉旈云道,“不是以青州半岛为据点继续追击蓬莱人么?非把蓬莱国灭了,让你做蓬莱皇帝不可。”
“我可不想做蓬莱皇帝。”乌昙道,“我晓得,你派水师出去,是为了不让刘子飞带水师去攻打楚国,所以当然不会现在让石将军回来了。”
玉旈云笑笑,算是承认了:“梦泉虽然不会立刻回来,但你的弟兄们他已经都找到了。他们已经回海岛去找寻我的那艘船,过几天就会驾到港口来——就不知你师父在哪里?听到我大获全胜,会不会又来骂我乱开杀戒?”
乌昙怎么知道况师父在哪里?他只将这消息告诉铁叔。铁叔欢喜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问究竟海龙帮几时到港。可惜石梦泉的信上没说确切的日子,乌昙也无从回答,只有等着。直到到了五月初三那天,才见到罗满亲自来报:为避免驶入大青河卷入刘子飞和楚国的争斗中,海龙帮诸人在东海边的鲨头礁港靠岸,将玉旈云那艘船上的重石、银两等货物由陆路运来江阳,已经到了城下,请玉旈云检验。
玉旈云闻讯,怎不大喜过望。立刻吩咐道:“备马,我去瞧瞧!”
这还是她被乌昙送来惠民药局之后第一次要出门。守卫的士兵以及罗满虽然不敢拦她,但都不无担心地望着端木槿,征询意见。端木槿只是冷冷地收拾着药碗:“腿长在她身上,她要去死,我也拦不住她。再说,她的伤已经好了,病根反正除不了。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占着房间兼滋扰其他病患而已。早走早好。”
她的话虽然难听,难意思却是同意玉旈云出门。士兵才不再延误,赶紧准备好玉旈云的坐骑,又备了一匹马给乌昙。由罗满在前面开道,后有二十名士兵随扈,一路疾驰来到城门口。
老远就看到海龙帮的人了。他们也望见了乌昙,纷纷咋呼:“老大!老大!你可好吗?”待玉旈云和乌昙驰到近前,那咋呼声又戛然而止——海盗们虽然已从樾军的口中大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他的“刘兄弟”“刘姑娘”其实是樾国的内亲王。然而骤见玉旈云华服而来,他们还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招呼。
“还不快向内亲王行礼!”一同前来的樾军士兵催促。
“免了吧!”玉旈云笑道,“跟江湖上的人,不必讲求这些繁文缛节——许昌来了没有?让他先看看重石。”
工兵营都尉许昌早已接到命令,候在一旁,此刻垂首走上前来,打开一箱重石验看:“启禀王爷,就是这种石头,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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