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的病八成是叫昨天的大雨给淋出来,要说同情,说实话,我倒真一点儿都同情不起来,反而觉得很生气。你说这一身病痛不都是他自找的么?叫他逞强淋雨呀,看吧,淋出病来了吧,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好啊,以后尽管再去淋呀。
虽说自作孽不可活,全然不值得同情,但是亲眼看着四阿哥躺在床上咳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的模样,我偏偏又狠不下心不管他。四阿哥救过我,还免费请我吃过大餐,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不是?
永和宫的太监宫女昨天忙了一夜没睡,现在基本都下房里歇着,所以凡事只能靠我自己动手。我把太医送回耳房,拿了太医开的药方去药房配药,然后回到厨房生了火,照着太医的嘱咐用文火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
我拿着扇子,轻轻地对着炉子煽风,时时注意着药铫子下的火候,心里突然莫名觉得好笑。昨天晚上刚看过永和宫的小太监阮贵在厨房里怎么给德妃煎药,想不到隔天就用上了。呵呵,现在回想起来,洗衣刷碗,泡茶煎药,伺候人的十八般武艺,我样样学到手,也算是没白来这个时代一趟呀。
药要趁热喝,这是常识,眼见药熬得差不多了,我熄了炉火,将药铫子里的药汁倒进碗里,一刻也不耽搁,端着药就往后殿的寝房走去。
高福守在房门口,见我来了,马上迎了上来,我正想把手里的药交给他,让他伺候屋里的四阿哥喝下,谁料他却把我拉到了一边。
“奴才真是谢谢姑娘了。”高福弯腰向我拱手作揖,言语里满是如释重负的感激。
我一愣,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药汤,微笑道:“煎药也不是什么大事,伺候主子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儿,福公公客气了。”
“不止是这煎药的事儿,奴才更要谢姑娘把四爷劝进屋休息。”
“福公公……”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只是个宫女,我也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该过问的,不过……四爷发着烧,又咳成那样,他要进宫难道都没人拦着他吗?”
 ;。。。 ; ; 事情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我回到永和宫的时候,天色已几近入夜,猛烈的大雨悄然收势,仅剩下如丝的零星细雨随风稀稀疏疏地飘扬着,然而一进门,我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湿透的衣衫,就惊讶地看到太监宫女不断在正殿里进进出出,个个面色慌张,忙乱成了一团。
原来,四阿哥离开永和宫没多久,德妃突然昏倒在地上,到现在仍是不省人事。
德妃的身体向来健朗,即便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也甚是少有,忽然间毫无预警地晕厥过去,所有人都吓坏了,急忙请来了夜晚在内廷宫直的太医给德妃诊治。
太医说,德妃的昏倒是怒火攻心,气血一时不畅所致。
灌参汤,施针灸,太医一直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永和宫的灯火整晚通明,一夜无眠,大家忙碌了大半宿,终于看见德妃睁开了眼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德妃吃了点清淡的稀粥,喝下太医开的汤药,又合眼睡下了。因为德妃的急病,永和宫的太监宫女们忙了一整夜没睡,如今德妃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大家就都陆续下去休息了,屋子里只留下文卿和冬梅两个人在床前侍候。我收拾好德妃用过的碗筷汤匙,朝冬梅点了个头,也悄悄退了出去,准备先回房打个盹再过来换班。
我打了一桶水,将碗筷汤匙洗干净归放好,擦干双手,正要往宫女的下房走,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影在宫门口徘徊,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我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人,旋即走了过去。“四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眼下晨曦微露,天还是灰蒙蒙的,估计昨晚下锁的宫门这会儿才刚开启,我昨天是亲眼看着四阿哥出宫回府的,但是四阿哥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应该在门口已经待了不少时候,他该不会天没亮就在皇宫门外等着宫门开吧……
四阿哥见到我,蓦然停住脚步,迈步走近我。“额娘她……”四阿哥的声音有着少有的急切,只是话刚说出口,又突然没了下文。
四阿哥脸色苍白,薄嘴紧抿着,眼窝下泛着深深的青影,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德妃被病痛折磨了一个晚上,我看四阿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场争执,弄得两个人都不好过,你说这母子俩相互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主子醒了又刚睡下,太医说主子没什么大碍了,不过等主子睡醒了,还得请个脉才能放心。”把四阿哥关切的神情看在眼里,我又说:“四爷既然这么关心主子,为什么不自个儿进去亲自看看呢?”
“我——咳、咳、咳……”四阿哥撇过头,右手拳头抵着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本就灰白的脸色因而变得更加血色全无,可是咳嗽过后,他瘦削的两颊却升起了不正常的绯红。
我自然而然地伸手向四阿哥的额头探去,掌心下异常的温度让我不由大吃了一惊。
“四爷,您病了……”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四阿哥拉下我的手,嗓音嘶哑:“我没事儿……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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