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起棺的吉时要被耽搁,姜则也开口,却是望向刘媣:“杳杳,将瓦盆还于你夫婿。”
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为父母摔盆。
刘媣怎会不知道,别说摔盆,就是自己触碰这只瓦盆,在讲究礼法的人眼里,都是犯了莫大的忌讳。
她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棺木。
阿娘之所以在刘家后宅与梁姬相斗多年,而不是早早和离独自归家,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想为她在青羊刘氏挣得一席之地。
但凡阿娘是个男子,十年前就已带着她返回陈留。
但凡她是男子,是父亲的嫡子,祖父又岂会纵许阿父宠妾灭妻。
因为阿娘没生出刘氏嫡子,与阿父每每争执,外祖便是想为阿娘做主,也只能写信至青羊向祖父‘问询’,而不是直接质问斥责阿父。
亦如此刻,明明是她的母亲离世,却要叫一个跟阿娘毫不相干的庶子来摔盆。
旁人只道刘玢是她阿父的亲子,却忘了刘玢也是她阿娘仇人之子!
如果谢郎可以摔盆,为何她就不可以呢?
她不仅是阿娘的亲生女儿,还是阿父的血脉骨肉。
——她亦想送阿娘最后一程!
刘媣重新抬头,迎上从舅催促的眼神,并未将瓦盆递出去:“我不要青羊刘氏的家业,可谢郎是对的,我阿父阿母出殡的瓦盆,我亦摔得。”
“杳杳你——”姜则没想到,这个素来懂事的外甥女竟学会了忤逆!
毕宜在旁欲言又止。
女子摔盆,的确有违世俗礼法。
寻常人家尚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公卿世家!
刘媣抱着瓦盆,周遭那些冰冷的注视,正无声阻挠着她。
她的十指,被寒意刺得生疼。
下一瞬,少年的嗓音就如清风拂面而来:“自家掏钱买的瓦盆,想怎么摔就怎么摔,谁再置喙一句,耽搁了我岳父岳母起棺,今夜我亲自上门,问问他全家,拦着人家亲生骨肉尽孝,又是个什么道理。”
竖子狂妄!
有怒发冲冠者上前半步,却对上少年投来的目光。
还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悬空的右脚,终究收了回去。
以长欺幼终究不美,且叫这小儿再猖狂一日!
谢蕴收起匕首,也回身去看刘媣:“从血缘法理上来讲,这里没人比姐姐更有资格,姐姐来摔这个盆,天经地义。”
“便是抛开血缘这层不提,老祖宗说的就一定对?今日姐姐摔了盆,百年后,乃至千年后,姐姐难道不是别人的老祖宗?”
姜则:“……”
世家亲朋:“……”
毕宜:“……”
话是这么说,可这理,似乎有点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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