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各怀心思中,皇帝笑了笑:“免礼了。”
夏云姒拎裙起身,退向自己的席位,座次离御案不远的许昭仪抿笑开口:“终于得见了夏才人。”
夏云姒定住脚朝她福身,皇帝的目光在她们之间一荡,也笑:“你们同住一宫,怎的倒没见过?”
许昭仪垂眸:“皇上让她迁到庆玉宫时臣妾还病着,病愈后想着人请她来坐坐,她却闭门不见,也不知是怎么了。”
皇帝略微一怔,再度看向夏云姒:“这么说来,朕也有大半个月不见你往紫宸殿来了,怎么回事?”
夏云姒抿唇,显得有些局促,美眸快速地划了眼许昭仪,再度朝皇帝拜了下去:“皇上恕罪。并非臣妾不肯去紫宸殿,只是宫里有些话……委实难听。”
皇帝面色微沉,樊应德察言观色,忙示意殿中歌舞都停了。
舞姬们忙不迭地退下去,贺玄时睇着夏云姒:“什么话?你说来听听。”
她贝齿紧一咬薄唇:“臣妾说不出口。”
然不及皇帝多问,许昭仪“哦”了一声:“若是为这个,臣妾倒知道是怎样的话了。”
夏云姒霍然抬头,紧盯向许昭仪,眼底泛出的绯红中渗着委屈:“昭仪娘娘别说。”
皇帝仿若未闻,睃了眼许昭仪:“你说。”
许昭仪温婉而笑,如同闲话家常般神态轻松:“听闻似是……胡才人?那日晨省后在锦华宫外的宫道上大声讥讽夏才人擅自去紫宸殿‘献殷勤’却又迟迟不得召幸。臣妾听说时便想夏才人面子薄,怕是难免心里要过不去,只是那时还病着,也为顾上去宽慰她一二。后来病养好了,倒将这事浑忘了,皇上恕罪。”
皇帝眉心微锁,淡泊的视线转向夏云姒:“有这事?”
夏云姒忿忿然望着许昭仪:“臣妾已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昭仪娘娘何苦再说一次……”
“许昭仪是为你好。”皇帝冷声,只是这冷意显不是冲着夏云姒去的。
他目光微转,在那抹冷意触到不远处的刹那,胡才人面无血色地自座位上弹起,又张惶下拜:“皇上恕罪!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淡淡地看着她,不予置评也不追问。胡才人只撑了一息就撑不住了,磕磕巴巴地自己辩驳起来:“臣妾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宫规不许新宫嫔擅自觐见,夏才人之举实在有违宫规,所以臣妾……”
许昭仪云淡风轻地打断她的辩解:“可若依着宫规,胡才人合该回了昭妃娘娘,请昭妃娘娘处置才是,怎的偏在宫道上大肆讥讽?”
胡才人声音辄止,跪在御案前不远处的夏云姒看不到她,抬眸却看见昭妃轻揉太阳穴的模样。
自己麾下的人惹出这样被皇上当众问责的事,昭妃自然也是头疼的。只是昭妃看起来并不欲为胡才人说一句话,倒比夏云姒预想中更沉得住气。
皇帝清冷地缓了口气,倚向靠背,向樊应德递了个眼色:“扶夏才人起来。”
樊应德躬身,当即上前去扶夏云姒。夏云姒不待他扶,谦逊地轻声谢一句恩,便径自站了起来。
皇帝一指她:“你们可有人不知道,她是佳惠皇后最为亲近的本家妹妹!”
陡然转厉的末几个字惊得满殿嫔妃皆离席下拜,又无一人敢贸然开口。夏云姒独自立在其中,静了一静才稳稳深福:“皇上息怒。”
“宫规不许新宫嫔擅自觐见,是为免有人为争宠手段百出,搅扰朕料理政务。”他的目光凌凌地划着殿中的每一个人,“但她早在佳惠皇后在世时便时常进宫,与朕也早已相识,这是你们都知道的,又何故拿那些虚礼乱嚼舌根!”
贺玄时生得清隽英俊,原就九五之尊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眼下当真发了怒威严自然更盛,满殿嫔妃宫人都死死低着头。
“胡才人!”他一喝,胡才人猛地打了个激灵,匆忙磕头:“皇、皇上恕罪……”又强作镇定地再度辩解,“皇上容禀,臣妾……臣妾是想夏才人虽早已进宫面过圣,但今时身份不同往日,焉知如今不会做出什么蛊惑圣心之事……”
说到最后,她自己的声音先心虚得弱了下去,引得皇帝一声轻笑:“‘蛊惑圣心’?你倒比朕与佳惠皇后更清楚她的为人?”
胡才人骇然:“臣妾不是……”
“你言语有失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帝语中透出厌弃,“樊应德,传旨下去,胡氏德行有亏且屡教不改。着降为正七品徽娥,禁足三个月,份例且按正八品淑女拨。”
“皇上……”胡氏惊慌失措地膝行上前想要求情,樊应德却哪会由着她多惹圣上烦心。一招手,即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宦官上了前来,手脚利索地将胡氏押走。
“都起来。”皇帝微微抬手,嫔妃们这才敢起身各自入席。殿里的氛围一时冷寂至极,倒是昭妃定住心神,又传了歌舞姬来,众人得以在歌舞声中缓和情绪。
是以一曲未过,这种冷寂便散尽了。
宫中原也不是会多么在乎哪个人去留的地方。佳惠皇后亡故之时有百日国丧、有皇帝亲写悼词,更令整个夏家都尽沐圣恩,可那是独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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