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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走!”
黑塔怒喝一声,带着剩余不多的手下,从侧边退出了战场。
黑塔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而围拢在一起的虞娄兵士们终于散开。纯懿纤细的手指几乎陷入城砖灰土之中,脚后跟也不自觉高高踮起,朝着那边张望。
延陵宗隐的身影终于再次显露了出来。
他的战马早已不知所踪,身形却依旧高大健壮,长腿张开,与肩同宽,右手拄着大刀,稳稳立于军阵最中,刚健又挺拔。
只是他的身上,已经刺满了刀箭。
一串又一串鲜血顺着他手中大刀蜿蜒流淌,鲜艳又粘稠,落在地上,将他周围的泥土染成黑褐色。
他额上的金属额饰已被血污遮掩,失去了所有光芒,脸上全是血迹和伤口,几乎都看不清他英俊的五官和凌厉的颌线,一双眸子依旧极黑,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抬起眼皮时视线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甚至似乎带上了些微的笑意,遥遥望着前方。
延陵宗隐的视线其实早已模糊,已经找不到她在哪里,可她的身影却又早已牢牢镌刻在他心底,不看也很是清晰。他张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从他口中涌出,怎么咽都咽不完。
包着满嘴的鲜血,延陵宗隐竟然笑了。
阿陌,今生纠葛,爱恨执念,就此了结。
我是从来都不信神佛的人,可是,我愿用我的全部,向满天神佛祈愿,来世,我还能与你相见。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我会比陆双昂更早找到你,比他对你更好,比他更努力赢得你的欢心。
阿陌,你说过,你出生在早晨,降生的那一刻,金芒绚烂,露水消没。你也说过,鹔鹴飞则陨霜,霜,就是落下的露。
那这一次,就让我来消没吧。
延陵宗隐的身影轰然倒地时,燕京城头上一片欢腾。当年,就是这个人率领大军围困汴京,灭亡大庆,现在,他死在南庆国门之外,死在虞娄人手中,当真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
陆双昂将纯懿揽入怀里。他的声音中也透着压抑不住的痛快:“琅琅,看到了吗?他死了!琅琅,你再不用担心他再次出现,威胁你、强迫你了!”
他将她揽得更用力一些,声音穿过周围的热烈,轻轻落入她耳中:“琅琅,父皇为你取名‘露陌’,就是不想让你像露水一样容易消没,他希望你如同文帝曹丕的露陌宝刀一般,靡所任兹,永世宝持。”
“琅琅,你做到了。我,还有父皇,还有母后和皇兄,我们都为你骄傲。”
纯懿靠在陆双昂温暖熟悉的怀抱中,明明是安逸甚至快意的,可不知为何,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止不住一般,将她整张脸都打湿了。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划过她挺翘的鼻尖、丰润的双唇,顺着纤细的脖颈流过锁骨,没入衣襟,最后落在安静躺在她胸膛之上的一块小金饼上。
那小金饼其实并不算厚,紧贴着她的肌肤,也没有多少重量,半是轻便半是故意,纯懿总是会遗忘它的存在。可现在,似乎是因着沾上了泪水的缘故,这小金饼变得潮湿粘腻,沉甸甸挂在她胸前,上面的简笔小像纹路宛转,似乎烙进了她的心底。
虞娄天兴十七年,虞娄平王薨,虞娄十二王妃、大庆嘉荣帝姬携幼子继王位,虞娄内乱,蒙庆联军趁乱起兵,直逼上京。二太子延陵宗隐弃城而逃,王太后徐氏及幼主死于乱军之中,七太子延陵宗覃阵前继位,力挽狂澜,逼退蒙庆联军,击杀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残军远遁虞娄西北大漠,建立西余,奉延陵宗隐为开国帝王,宣布西余世代永不臣服于虞娄。此后数十年,西余与虞娄多有交战,虞娄再无力南侵。
南庆北患,自此平矣。
第117章
虞娄正定二十年。
虞娄定王延陵宗覃继位的第二十年,他的太子也到了该婚娶的年龄。虽然虞娄人都知道,延陵宗覃向来对庆人仪制十分推崇,可却还是没想到,他竟然打破了王后必须出自五大氏族的虞娄祖制,为太子向南庆求亲,希望得一南庆公主出降。
等了许久,南庆的回复终于到了。
南庆权倾朝野的陆相国亲自写了回信,却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说,他征求过了皇族和宗室的意见,南庆倒是有两位公主愿意去上京看看。如果她们玩儿的开心了,就多待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觉得没意思了,就回临安来。
虞娄众臣对于南庆这般答复很是不忿,延陵宗覃倒是笑眯眯的,也没问是哪两位公主愿意前来,只再次去信,说虞娄会以最高礼仪接待公主,期待公主早日抵达。
在延陵宗覃的诏令之下,整个上京城都行动了起来,为迎接南庆公主做准备。
位于王宫东边的一座尘封已久的府邸再次被开启。脸上已经满是皱纹的汉子推开府内主院的大门,随着门轴发出拖长了声音的“吱呀”轻响,积攒了多年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扑了来人一头一脸。
汉子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不由咳嗽起来,一张小脸都涨的通红。汉子急忙蹲下身来,一手虚掩着孩子的口鼻,另一手在他脸前连连挥舞,试图赶走那些尘埃灰土。
孩子终于停止了咳嗽。面前的院子屋脊破败,荒草丛生,很是萧瑟,可在孩子眼里,却是少见的冒险圣地。他立刻开心起来,甩开汉子的手,率先奔了进去,在院子里好奇的东瞅瞅、西看看,惊起各种虫子四处飞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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