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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娄大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其实比他们更早就忍耐不住,将延陵宗隐喊进了宫去,大骂他一顿,要求他撤回这道莫名其妙的公令。
可延陵宗隐是什么人,他从来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指点斥责,更不会因为旁人的要求改变心意,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父王,虞娄最尊贵的人。
他态度明确,坚决不肯。
父子两人从沉默对峙到互相嘲讽,然后大吵一架,最后几乎动起手来,要挟恐吓、拔刀相对,纷纷上阵,惹得虞娄大王的病况又沉重了几分,延陵宗隐却头也不回、撒手而去。
虞娄大王拿延陵宗隐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严令手下看好五国城的二帝及宗室旧臣,绝对不能让他们流窜到延陵宗隐的领地,逃回南庆去。
不过,这一点倒是虞娄大王多心了,延陵宗隐同意放大庆人离开,这里面却绝不包括纯懿的父兄。他将一切能牵绊住纯懿脚步的人都紧攥在手里,甚至还暗中提升了对纯懿的监视程度,就连在因着虞娄大王病重,众位王子们暗戳戳的夺位之争渐渐摆在了明面上的关键阶段,他也没有丝毫放松。
纯懿和嘉荣坐在一起,两人一边一起插花,一边对着各类花枝指指点点,含笑小声说着话。
“嘉荣姐姐,你也走吧。”纯懿对嘉荣道,“带上盼儿,回临安去。你只是一个公主,不必干涉政事,徐结会是个好兄长的。”
嘉荣手下动作微顿,然后,才重新调整叶片的位置,轻声拒绝:“不了。我要离开,比其他人更难,若是惹了延陵宗隐厌烦掐断了南归通道,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
她素手纤纤,一剪子剪断了手中花枝:“……大王那边还需要我。”
虞娄大王的什么还需要她,纯懿和嘉荣都心知肚明。
纯懿只觉得心中酸涩,还想试图说服嘉荣,反倒是嘉荣先收拾了心情开口:“这次得以南归,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圆了很多人的梦,真是多亏你了,纯懿。”
纯懿含笑摇头。嘉荣看着纯懿精致柔和的五官,忽然感叹:“这一次,为了这条公令,延陵宗隐扛了不少压力。现在正是夺位的关键时刻,许多人都抓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对他攻击鞭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纯懿抿唇不语,只垂着头,安静摆弄着手上的花枝。
嘉荣不肯让纯懿这样逃避。她干脆直接开口:“我不知你们之间的纠葛,只是在旁边冷眼瞧着,他待你真是算得上用心,也确然改变了不少。纯懿,行动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你……真的要动手吗?”
真的要动手吗?
纯懿思绪飘忽开去,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幕幕曾经的画面在眼前飞快掠过。
快言快语的显德帝姬死不瞑目,活泼可爱的恺之埋骨异乡,少年意气的陆双昂现在形销骨立,笑容甜美的永嘉宗姬永远葬身海底,还有景康二年连天的大火,凄惨死去的那么多人,被侮辱自尽的娘子,被掳掠到异国的同胞,荒废的汴京,五国城的父兄……
她与延陵宗隐之间,从来不是只关于他们两个人。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极尽惨烈的过往,悲痛到她永远都在梦中战栗。
纯懿回过神,将心中泛起的几丝涟漪压下,低低道:“嗯。”
纯懿送嘉荣离开时,嘉荣热情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饭。今日延陵宗隐在宫中忙碌,早已托人回来告诉纯懿,让她自己吃饭,不必等他,纯懿便爽快应承下来,在嘉荣帝姬的带领下,到了一家名叫“红白食楼”的饭庄。
两人携手而入二楼的雅室,然后纯懿通过一道隐蔽的楼梯,悄无声息来到了楼下,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蒙古王子。
蒙古王子转过身,在看清对方的样貌时,他与纯懿却都是一愣。
纯懿唤他:“巴图格勒。”
巴图格勒也笑,对着纯懿微微躬身:“竟然是你,美丽的萨日朗姑娘。”
曾经来过虞娄的蒙古使臣,摇身一变成了蒙古王子,纯懿看着眼前不再收敛浑身傲气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微笑颔首:“原来,表面上是我们南庆来寻蒙古合作,实际上,却正好中了你们下怀。”
巴图格勒耸耸肩,语气轻快:“原来,延陵宗隐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实际上,却是费尽心思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纯懿也懒得纠正巴图格勒的说法。延陵宗隐派来的人就在楼上雅室外面守着,她时间有限,得速战速决:“既然如此,王子殿下应该对我、对我们的合作更有信心了,不是吗?”
巴图格勒抬眸,仔细打量着纯懿的脸,纯懿微笑着,不闪不避与他对视。许久之后,巴图格勒忽然长叹一声:“我还是不敢相信,背后的那个人是你。他对你不错,你真能下得去手?”
今日,他已经是第二个这么问的人了。
纯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脸上神情不变,噙着笑意伸出右手,掌心侧立,五指伸展,悬于巴图格勒面前。
巴图格勒看看面前这只白嫩纤细的手,又看看纯懿精致动人的五官,忽然朗声笑了。
笑完了,他也伸出右手,与纯懿的手有力交握。
“果然,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纯懿帝姬,感谢你又教会我一课。”巴图格勒微微侧头,挑眉道,“合作愉快。”
离开红白食楼时,纯懿与嘉荣帝姬在门口分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纯懿独自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里,嘉荣和巴图格勒的脸交替在面前闪现。
“纯懿,行动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你……真的要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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