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诺顿公馆诺诺失踪以来,加图索家族内部已经爆发了不小的地震。布鲁克林事件更是让这个秘党第一大家族蒙上了一层阴影。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每一天,很多人都睡得不安宁。
今天是那一切的结束,但也是以后一切的开始。在这个装载了加图索家族数千人的教堂之下,所有人对这都心知肚明。
“就我们这几个人吃菜吗?这么一桌好菜可不要太浪费呀。”路鸣泽胸前系着白色的围裙,他脸上的笑容阳光而真挚。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婚礼上还要来讨红包、上台要娃娃的小孩,但这个教堂底下有无数双目光锥子一样盯着他,所有人都知道在布鲁克林是他差一点处决了弗罗斯特。
路鸣泽优雅地拿起刀叉,他用右刀切下一小块鲈鱼片,用左叉轻轻叉起,抹入嘴中。他嘴里轻轻地哼起意大利的童谣,他的意大利语发音很标准,连恺撒也挑不出毛病,他一边哼着歌谣一边摇头晃脑,好像他才是这个教堂之下最开心和快乐的意大利人。
“恺撒老大请来的就是高效,同时招待足足一个祖宗祠堂的人都没问题。”路鸣泽挑眼看了一下场子,巨大的玻璃彩绘和中世纪巨大油画的穹顶之下,一道道好菜正在鱼龙贯入。恺撒请的这家酒店总共飞来了一百多名厨师和两百多名服侍,这些人没有加图索家族自己家的侍应那么讲究,他们能赢得这个跨国大单靠的就是效率,恺撒要求的也是效率。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渐渐要摆放不下,意大利的百花大教堂散发着他们熟悉的乡情的味道。
唯一不好的是为了照顾意大利人,这里只有刀叉,而没有筷子。路明非也学着路鸣泽拿起刀叉切鲈鱼片,但他在切下鱼片的那一刹那就感觉自己是个洋土鳖。
“在中国的婚礼仪式中,我们的这桌叫作主桌,一般拿来接待新郎新娘的至亲好友,比如爸爸妈妈,还有就是伴郎伴娘。”诺诺一边掰着大闸蟹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路明非可没有诺诺还有路鸣泽这么闲情逸致,作为唯二的伴郎之一,他紧张得手在桌子底下搓花绳。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位置是主座,在几百桌里面作为主座是什么概念?路明非小时候参加过别人的婚礼,每次婚礼上他都是一个小透明。他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什么答题赢娃娃,什么抽奖赢家电,什么说十个祝福词赢十个红包,所有这些活动进行时他都一个人龟在角落里扒饭。
他一直觉得婚礼是一场对于新郎新娘的盛大处刑。人生中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阶段,这一男一女是这一屋子里人的主角,他们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有几百个人看着,他们啵个嘴全场要起立鼓掌,路明非觉得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但今天他就遇到了,比那更尴尬的事,比在几百人眼下啵嘴更尴尬的事情——那就是做这几千条加图索混血种众目睽睽之下的新郎和新娘。现在他们一说一笑都有几千条混血种看着,稍微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有混血种拔枪射弹突你脑门。
“再不来饭菜就要吃光了。”诺诺用纸巾擦了擦嘴,“再不来我们敬酒都要过一圈了。”
这里的气氛很诡异……废话,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教堂的气氛很诡异,诡异得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什么宗教的仪式。一堆意大利人看着桌上的一堆中国菜,他们起初罕见地保持了统一的沉默,在恺撒动嘴之后,这个教堂底下才陆续有人拿起刀叉。然后他们开始用熟练的刀叉切着一辈子见不到几次的糍粑、鲈鱼和馒头,他们用叉子叉牛肉粒,叉猪排,甚至叉馄饨……路明非甚至怀疑这是恺撒和诺诺对他们做的一次服从性测试,这次测试就是要告诉他们:你们以后记住了,以后你们家族的女主人,是个中国人!
路明非有些窘迫,在这么一个地方,他的心里压力像是喷着气的高压锅。菜一道一道转盘上来,但局面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主座上依然是他们四个:恺撒、诺诺、他、路鸣泽,剩下六个位置空空如也。而这教堂之下的其他几百桌,坐满了复制粘贴一样穿着黑西装的加图索家族人,他们不像中国婚礼上吵吵闹闹,他们好像都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一样,他们吃饭也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从不交头接耳,整个教堂里几乎鸦雀无声,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个主座偶尔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路明非感觉他是在被处刑,被这加图索家族几千人现场处刑。他突然有点怀念芬格尔了。在这种场合,芬格尔那种自来熟话痨才是能把整个场子镇住的人,金发富二代加红发女巫加小恶魔的组合根本啥也不是!那个小恶魔只知道往他盘子里夹菜!
“我们真的要去敬酒吗?”路明非终于憋不住了,他弱弱地向恺撒和诺诺问道,“这里有几百桌,要是桌桌都敬,我们要敬到明天中午。”
“我的酒量是三瓶青岛啤酒。再多一瓶我就会耍酒疯。”路明非补充说。
“加图索家族没有敬酒的传统,他们需要认识我,但我却不需要认识他们。”此时,恺撒说,“家族的每个人都是机器上的螺丝钉,他们并非没有价值,只是机器的主芯控制了他们的行为。”
路明非也感觉这些加图索家族的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机器人,他们好像没有喜怒哀乐,至少在这场婚礼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西装,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高矮胖瘦的区别,他们都训练得肌肉紧绷,肱二头肌下好像藏着一颗随时能一枪干翻你脑袋的心。一个意大利教堂下坐着这么一堆黑衣人吃中国酒席,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们要面对的其实只有六个人,就是我们面前的这六个。只有他们才坐得上这里的主座。”恺撒说。
“说来,就来了。”恺撒抬起他那冰蓝色的眼瞳,那六个空座即将迎来它们的主人,他们就是加图索家族权力结构的核心,他们之中,其中一人是弗罗斯特,一人是庞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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