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恰恰在这里。叶明净这一点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明明对你有情,却可以在下一刻将你抛入深渊,转身去宠爱另一个人。然而当你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却又发现,他在暗中保护了你许多。简直……简直就是为了折磨而折磨
“你可知道。”她放缓了语速,“一旦凝之在朝堂任了官职,就失去了选秀的资格。”他和你就永远没有了交集。
叶明净静默,半晌后道:“让凝之入宫,是害了他。后宫是什么地方,母后比朕更清楚。”她的后宫要么一人不放,要放就必须放一个以上。单单留一个男子在后宫,无论品级高低,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也是她一定要送走王安筑的原因。她不想考验人性。也不想再招一批牛鬼蛇神进来。只有王安筑一人在她的后宫,对茂国公家的诱丵惑太大。
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张易之,哪一个是安分的主?这是由男子天性所决定的。雄性生物有好战、冲动的血性,就如同女子天生感性一样,这是他们的生物本能。能认识自身弱点的人,已是很难得。能克服自身弱点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她不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碰上。薛凝之现在很好,那是他没有进入绝望的环境。
这就比如现代的女子,大部分都很好,自尊、自爱、自强。男人变心了就甩掉。而这个时代的女人呢?男人有了别的女人,她们只能忍着,或者下毒手除掉那个女人。即使再恨这个男人,也要生下他的儿子。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如现代的女子吗?不是。而是因为现代的女子不依附于男子,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而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独立在社会生存,只能依附于男子。她们所作的任何残忍的事,都是为了生存。
如果薛凝之进宫,那就意味着,除了她叶明净的给予,薛凝之无法以任何自己的努力去振兴他的家族。这对男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打击。而薛凝之还是那么一个傲气、自尊的男子。他想振兴他的家族,必须讨得叶明净的欢心。他想帮助朋友,必须讨得叶明净的欢心。从此,他的生活中,便只有一个任务,讨得叶明净的欢心。更可怕的是,有权利这样做的男人还不止他一个,他必须和N个男人一起争夺叶明净的宠爱。
这是害他,将他推进无望的深渊。
这般的实话,触动了懿敬太后。她沉默半天:“皇帝服丧,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的斩衰便是二十七日,你已经服完了。朝臣们会劝你再纳后宫。”
叶明净道:“朕还年轻,理当敬守孝道。虽不能披麻结庐二十七个月。到底还应需戒酒戒色,清心寡欲方是。纳后宫之事,不妨等二十七个月后再说。”
懿敬太后颔首:“哀家也是这样想的。皇帝能如此守孝,再好不过。”
得到了懿敬太后的支持,叶明净便很快将薛、刘两家的处理方案交给内阁。内阁众臣毫无异议,便于大朝会时在朝堂公布。随后,薛恪一家满门抄斩。永泰侯一家满门抄斩。两家的家产全部充公。晋国公的爵位变成了晋侯,直接由薛渭之继承。齐靖和江涵负责御林军和禁卫军的大清洗,查出了不少参与叛乱的余党。
薛家人全部退出朝堂。哪怕是一个七品小官。哪怕亲戚关系远的不能再远。
唯有薛凝之,担任了内阁秉笔经历一职,从六品。行走南书房。相当于秘书,成了天子近臣。
人事调动这个东西,看着简单,一道命令就行。内里却很微妙。牵扯到了方方面面,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考虑周全。叶明净目前给自己的定位是调节。先理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再说。
于是乎,茂国公大人很荣幸的被新皇召见了。
他心中半是放心,半是忐忑。不管怎么说,召见总比不召见好。头发花白的茂国公王绾进宫后一路走来,在路上看见了不少宫女。
夏朝的宫城分为外廷和内廷两处,由玉带河隔开。通常情形下,外廷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向来少有女子出现。不过新任女帝打破了很多传统。首先,她的寝宫不是内廷建造在中轴线上的宣明宫,而是外廷西北角的梧桐宫。那是周太祖李若棠的寝宫,因其怪异的结构和装饰,闲置了四百多年。其次,就是这来来往往的女官和宫女了。广平女帝喜欢任用亲信,南书房中内侍、宫女各一半。分成两大类。一类负责生活起居伺候。另一部分负责处理简单的文书。宫女的头目是绿桔,内侍头目是冯立。
叶明净入主南书房后,就将里面的摆设重新整理了一番。东宫书房的春夏秋冬四个大柜子给搬了过来。又打造了几个符合人体工程学的美人榻。圈椅、靠枕、厚垫,素色提花的锦缎。南书房顿时多了一丝女性的温馨。
王绾行了礼,叶明净微笑着给他赐坐。他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茶盏摩挲,心中猜测女帝会和他说些什么。
叶明净呷了口茶,看似无意的道:“近来禁卫军大清查,朕听说王卿家对此事很关注?”
王绾心里“咯噔”一下。王家在禁卫军经营多年,好多将领都是走的他家的门路。军中做官就是那么一回事,有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这次遇上了大清查,齐靖和江涵一脸六亲不认的样子,他总不能看着那些人被清查掉,便少不得奔走说情。
“陛下。臣惶恐。”王绾放下茶盏,起身回话:“臣近来是在奔走,只因为那些将领都是军中的老人,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实是不忍心看着他们因为小过而受之牵连。”
“小过?”叶明净淡淡一笑,“朕这里倒是有些材料,王卿家不妨看看。”
一边的冯立拿起书桌上的几页纸,递给王绾。王绾快速看过,心惊肉跳。
纸上的字迹是统一誊抄的馆阁体,清晰明了。内容却是零零碎碎,口吻不一。说的都是那几个被查的军中将领欺压百姓、违法乱纪的事。有的是本人,有的是家奴、有的是亲戚、儿子。每一笔控诉都言之凿凿。有的是近两年的事,有的是五六年前的事。有些是详细阐述,有些是寥寥几句,一笔带过。
“这,这……”王绾的手开始抖动。叶明净好心的告诉他:“这是朕历年在铜匦中收集到的。”
铜匦?历年王绾彻底呆滞。这一下,他想为这几个人辩解都没用了。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难道要他说,欺负几个百姓不算什么。只要大方向对陛下忠心就行?他王绾不被清流的口水淹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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