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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转进内殿,背后是精致的屏风,她望着榻上的人,道:“方才严太医的话,太后可是听见了?”
陆嘉靠坐在榻上,垂眸道:“我也知饮酒不好,可心中苦闷,只得借酒消愁。大人比我心事更重,想来也会有这样郁结难消之时吧。”
自从找回郑玉,得知郑玉没有几年可活,荣蓁的心没有一刻舒展过,愧悔,怨恨,厌憎,所有的情绪夹杂一处,可她不是陆嘉,身上的担子让她无法一醉了之。
自然,她的心事也不会说与陆嘉,只是道:“这身子是你的,实在撑不住,不若歇上几日吧。”
陆嘉抬眸看向荣蓁,即便进了内殿t,她却还离自己那般遥远,这些话让他难辨其真心。
“我晕倒之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叔父,叔父骂了我许多,我回了什么却一句也没有记住。”陆嘉苦笑一声,“从前我的确恼人了些,想来大人应该不堪其扰吧,我这副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厌弃。”
邱霜低着头,右眼狂跳,他倏地想起陆嘉昨日说过的话,“荣蓁性情与旁人不同,对她厌恶之人,那是软硬不吃,可对她怜悯之人,倒是吃软不吃硬。”
所以,这副姿态,是在求她的心软?
荣蓁的话称不上劝慰,但语气却比平时软了几分,“太后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无关之人伤春悲秋。”
陆嘉的声音很低,仿佛一声叹息,“若不是无关之人呢?”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直到屏儿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这份平静,他端着药碗进来,恭声道:“太后,这是严太医让人煎好的药,说要趁温热服下。”
屏儿忽地停住脚步,只见修长的手指将药碗端起,荣蓁慢慢走上前去,停在榻边,陆嘉微微仰望,看着荣蓁将那药碗递到他的面前,离得近了,这声音也不像之前那般疏离遥远,“从前种种,不必总是提及,喝了这药便歇下吧。”
荣蓁如今能对他这般“客气”,已经是他从未想过的事,陆嘉抬起头,视线却落在那端着药碗的指节上,中指上的白玉指环温润非常,像她难得显露的温和,“只要是大人端给我的,即便这是一碗毒·药,我也愿意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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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长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车流之中,人群分散两旁,喧闹之声将浅眠之人惊醒,毒医掀开车帘,瞧了一眼都城的街景,热闹繁华,他懒懒地舒展长臂,心道:可算到了。
毒医看向慕容霄,一路行来,他倒是更佩服此人的耐力,胸口的伤原本快要好了,可长途跋涉,一路颠簸,伤口又崩开一次,毒医摸了摸鼻子,仿佛自己这事做得极不地道,可又腹诽道:拿心头血交换是他自己同意的,我有什么好歉疚的?
话虽这么说,可慕容氏待客极其周到,知晓他坐不得船,未走水路,委屈有伤在身的慕容家主与他一道坐马车,又送了他许多珍奇草药到山上药庐中,盛情总要回报,毒医手下翻飞,替慕容霄伤处换好药,如实道:“你这外伤在进都城之前是好不了了,不过如果你肯停下来歇个几日,这伤很快便会愈合。”
那时慕容霄却说:“无妨,到了都城之后自有时间歇息。”
毒医打趣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未免太尽力了些,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如此卖力,是女子还是男子?”
慕容霄笑意淡淡,“前辈对我如此好奇吗?”
他这态度分明是不愿意被人探究,毒医意兴阑珊,“好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长路漫漫,毒医百无聊赖,有时便同马车上闭目养神的慕容霄闲谈几句,慕容霄倒是有应付他的耐心,也会同他说话解闷,只是每每提及那个“重要的人”,慕容霄便会以沉默自动结束话题,毒医试探数次,皆败北而归。
进了都城后,侍从问道:“家主,我们是先去云霓居还是去别处?”
隔着车帘,慕容霄的声音传了过来,“先去郑将军府吧。”
毒医本要开口:即便我这老骨头不用歇歇,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在意了?
但相处数日,毒医也摸透了慕容霄的性子,即便求他时虔诚,可骨子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认准了什么,从不更改。
今日天色正好,文郎君扶着郑玉坐到廊下椅子上晒晒太阳,又接过狐裘盖在郑玉腿上,他刚忙完,听府上下人道:“主君,门外有人求见,拜帖在此。”
文郎君侧眸看了一眼,低声念道:“江南慕容氏?”
郑玉闭着的眼眸慢慢睁开,灰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去请吧。”
虽早知道是给都城中官员诊病,毒医见到郑玉的病容时还是惊了惊,这病弱不堪的模样,哪里像是做过什么将军,不必说横刀立马,只怕从马后走到马前都要喘上许久。
郑玉已被扶至榻上,她的视线越过毒医肩头,停在慕容霄的身上,淡笑道:“是慕容公子?”
慕容霄神情中带着诧异,他与郑玉之间,一向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她竟用这样笃定的语气相询,慕容霄微微颔首,郑玉随后开口的话解了他的疑惑,却勾动了毒医的好奇之心。
“在房州时……阿蓁总是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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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大人端给我的,即便这是一碗毒·药,我也愿意喝下。”
陆嘉着了素白里衣,锦被拥在胸前,他没有等荣蓁的回应,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只在触及她手指之时,动作慢了慢,带着一些留恋。
荣蓁又恢复从前那般冷淡,“太后病了,词不达意,快服药吧,凉了只会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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