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一个月。这段时间的变动比较大。怀娥受了洗礼,加入了格列格的教会。教授因身体越发赢弱而不得不放弃教学工作。迈克则开始写起诗来。扬基队一直没有走出低谷。如果他们以小比分输掉联赛,付钱给教授我还无话可说,但一个赛季里就从三角锦旗得主衰败到这种地步——所以干脆不看他们的比赛了。
教授的病是装出来的。他这个年纪的人,没有谁身体赶得上他。他每天在旅馆房间里锻炼三小时,穿着三百公斤重的铅质睡衣睡觉。我和怀娥也是如此。她恨透了铅睡衣。
我觉得怀娥不会骗我说自己穿了铅睡衣,其实只穿着平常睡衣睡得舒舒服服。不过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还没跟她上过床呢。
她已经成了戴维斯家里的一员了。
只花了一天,她对姆姆的称呼就从“戴维斯女士”变成了“姆姆女士”,再一天,成了姆姆。现在则是手臂环着姆姆的腰,一副亲热的样子,叫法也改成了“咪咪姆姆”。
当斑马文档中显示怀娥不能再回新加坡时,西迪丽斯将她带到自己的美容院里,花了几小时,为她做了个小小的手术。手术后她的皮肤依然暗黑,不过这次再也洗不掉了。西迪丽斯还为怀娥做了头发,仍然的黑色,看上去很乱,好像没有好好地梳理的样子。另外还做了些细节处理——不透明的指甲油,脸颊和鼻孔里插入了整形模具。当然,她那副黑色的隐形眼镜也得继续戴着。等西迪丽斯弄完,怀娥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与人幽会,从此不必担心自己的妆容了。
现在她完完全全变成了有色人种,有世系可循——泰米尔人,有点安哥拉血缘,德国人。
我也不再叫她“怀娥”,开始管她叫“怀玛”了。
她太漂亮了,每次袅袅地走在廊道上,身后总跟着一群群男孩子。
她开始向格列格学习农事,但遭到了姆姆的反对。怀娥高大,聪敏,也很勤快,但农场上基本都是些男人的活。只要她在农场,家里包括格列格和汉斯在内的男劳力干活全都心不在焉了。她干的那点活儿还不够抵销男人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呢。所以怀娥重新回去做家务。后来,西迪丽斯把她带到美容院去当了帮手。
教授有两个用来赌马的账户,一个主要是按照迈克总结的“首席见习骑师”规律下注,另一个则按照他自己所谓的“科学”系统下注。但到了2075年7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赌马其实是一窍不通。从那以后他就只用迈克的系统了,同时增加赌资,分散赌注。教授赢来的钱用来支付社团的花费,而迈克欺诈得来的钱则用于资助建造弹射器。但教授对赌马已经失去兴趣了,只是根据迈克的指示下注。他也不再阅读赛马杂志了。伤心啊。当一个赌马老手歇手的时候,他生命中的某种东西就消失了。
柳德米拉生了个女儿,他们说头胎生女孩代表好运。我也很高兴——每个家庭都得有个女孩。怀娥在助产方面的纯熟技能令我们的女人们很是吃惊,然而她对照顾孩子的无知也让她们惊诧不已。我们的两个大儿子总算都娶了亲,十三岁的特迪也被招进了别人的家门。格列格从临近的农场雇了两个小伙子。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吃住。六个月后,他们就被招进了门——事情办得并不草率,我们彼此认识很多年了,家族之问也有多年交情。自从柳德米拉成婚,我们一直面临男少女多的不平衡状态,现在这个问题总算解决了。另外,这些年家族一直没有招丈夫进门,那些儿子还没成婚的妈妈难免眼馋,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姆姆觉得那些人根本高攀不上我们家族,所以也懒得与他们理论。现在,这个问题也不复存在。
怀娥把西迪丽斯吸收进了自己的支部。而西迪丽斯又新招募了其他一些助手,组建了自己的支部。于是,“美你美容院”成了这场颠覆活动的基地。我们开始利用孩子送信,让他们做一些孩子能做的事——他们在走廊上监视或跟踪比大人更适合,不容易引起怀疑。西迪丽斯掌握了这个窍门,后来,她在美容院招募的那些女人全都学会了利用孩子这一招。
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很多小孩。这些孩子随叫随到,这样阿尔瓦雷斯所有的眼线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了。有迈克监听所有电话,又有孩子监视他们的行动,每一个眼线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根本无法获得任何我们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只要眼线们从家中出发,或离开工作地点,随便去什么地方,孩子们马上就能知道——孩子们随时待命,队伍庞大。一个小孩打电话报告情况,另一个立即可以接上他进行新的监视。不久,我们不必等到阅读斑马文件,就可以知道眼线们的电话内容了。如果他们不在家里,而是在酒吧打电话,对他们可就更不妙了。有了我们的贝克街非正规军,眼线还没拨完电话,迈克已经等着听了。
孩子们找到了阿尔瓦蕾斯在月城的副手。我们知道他肯定有这么一个帮手,因为那儿的奸细都从来不通过电话向阿尔瓦雷斯汇报。他们也不可能是阿尔瓦雷斯招募的,因为这批人谁都没有在政府综合大楼工作。阿尔瓦雷斯本人又只在有地球方面的重要人物来访,需得他亲自负责警卫时,才会进入月城城区。
后来发现,他的副手原来有两个:一个老家伙,曾经是个囚犯,现在在“老圆顶”摆了个柜台,卖点糖果,报纸,也下注赌马:还有一个是他儿子,在政府综合大楼任公职。每次都由儿子将情报带进去,难怪迈克一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我们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从此我们就能比阿尔瓦雷斯提早半天收到眼线的现场报告了。这些情报挽救了我们七个同志的生命,这都得归功于那些五六岁的孩子们。荣誉归于贝克街非正规军!
贝克街非正规军,不知道是谁替他们取的名字,我认为是迈克的杰作。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福尔摩斯迷,他却真的认为自己就是福尔摩斯的哥哥迈克洛夫特……不过我也不敢说他肯定不是。“现实”是个很难把握的概念。孩子们并不这样称呼自己,他们一群群,一伙伙,各群有各群的名字。我们也没有告诉他们什么可能危及他们生命的大秘密。至于为什么要他们做这些事,这些解释工作西迪丽斯都交给当妈妈的自己了,只要不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就行。只要是神秘有趣的事,孩子们都愿意做。看看他们的游戏就知道了,许多游戏都是得动动脑子的。
“美你沙龙”成了信息交流中心——女人们的消息比《月球日报》还灵通。我敦促怀娥每晚向迈克汇报,并且不要做任何删减,不要专挑那些看上去重要的东西汇报。只有在迈克把一则消息同上百万个其他事件联系在一起以后,你才可能知道它是否重要。
美容院同样也成了流言的发源地。起初,党组织发展很慢。但是后来,三人支部这种制度的威力渐渐体现出来,加上维和重骑兵比以前的警卫更让人难以忍受,于是党的队伍迅速壮大起来。由于人数不断增加,我们也开始加快了宣传步伐。反动言论,公开颠覆,地下活动,阴谋破坏,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一开始,这一切都由芬·尼尔森主管,当时的宣传活动还比较简单,同时又很危险(过去暗藏的政府间谍实在太多了)。到现在,相当一部分宣传以及与宣传有关的工作都交给了西迪丽斯。
很大一部分工作是散发些传单之类的事。宣传品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店里、我家里,或是酒店的那个房间里。散发工作交给孩子们完成,他们年纪小,还不认得字呢。
西迪丽斯还是整天忙着给人做头发或其他什么的,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有天晚上,我一时兴起拉了西迪丽斯在大道上散步,西迪丽斯挽着我的胳膊。突然,我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似曾相识的身影:胡萝卜红的头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皮包骨头的样子。她十二岁的样子,正是女孩子充分发育、身材丰满圆润之前迅速拔高的阶段。我觉得认识她,但说不上为什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她。
我说:“嗨,亲爱的,看前面那个女孩子,橘红色头发,没用衬垫的那个。”
西迪丽斯打量一番,说:“亲爱的,我知道你的品位很古怪,可她还是个孩子。”
“去你的。她是谁?”
“鬼才知道,要我叫她停下吗?”
突然间,我的记忆如电影一样一一闪过。我真希望怀娥现在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和怀娥从不在公开场合一同出现。这个瘦弱的有着一头红发的女孩参加了那次聚会,就是肖特被杀的那个聚会。当时她靠墙坐在前面的地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表情严肃,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热烈鼓掌。再一次看到她是在一个自由飞行轨迹的末端:她蜷得像个球一样从空中划过,撞在一个黄外套的膝盖上。接下来,我又把那个黄外套的下巴给打烂了。
我和怀娥能活着,自由地生活,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的果断行动。
“不,别和她说话。”我告诉西迪丽斯,“不过我想盯着她。要是你的非正规军在这儿就好了。真该死!”
“等等,打个电话给怀娥,五分钟之后你就会有一个的。”我的妻子说道。
我打了电话。然后和西迪丽斯继续慢慢逛着,不时浏览一下商店的橱窗,因为我们跟踪的目标也在看橱窗里的东西。
七八分钟之后,一个小男孩向我们走过来,停下脚步喊道,“梅布尔阿姨好,乔叔叔好!”
西迪丽斯拉起他的手说:“你好,托尼。亲爱的,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