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怕楼高生客恨,不因病起倦登临。”朱标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这两句诗。渐渐感到陆放翁老先生诗中所抒发的这种矛盾心情,正跟自己眼下的心境相吻合。眼下,他雄心勃勃,并不“倦登临”,怕的只是“楼高生客恨”……。
正在想着,听见皇后杨氏在旁边“噗嗤”一笑,才转过头来,看见其眉目之间洋溢着笑意,却因为自己的回头而强忍着,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笑什么呢?”
收敛起那一丝冒犯,但却是压抑不住上翘的眉角,皇后杨氏忙将头低了下来,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听到‘弱燕归来不自禁’这句,想起最近燕王的尴尬,所以才一时没有忍住,下次臣妾不敢了。”
朱标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自己倒是没有想到弱燕这个词,想在形容朱棣正是合适不过,自从北平宣布靖难以来,朱棣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每天战战兢兢的上朝、下朝,平时连一句话儿都不多说,因为只要是他开口,肯定会引起群臣的攻击和猜疑,说一句不合实际的话,就连朱棣说玄武湖里有水一般,可能那班大臣也会跑过去看看,燕王是不是隐喻什么,搞的朱棣十分没有脾气。
想不到曾经叱咤风云的燕王四弟,到了如今竟然会落得个如此境地,而且还没有人为其抱不平,因为群臣对于皇帝竟然不对燕王问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谁还会注意现在朱棣的悲惨。
不是自己因为太子时几乎有过和此时燕王朱棣相同的心情,估计那份忐忑谁也无法理解,苦笑着摇摇头,对皇后杨氏道:“你说说罢。”
说完,心里也不由有些悲哀,身为皇帝,拥有天下,有些事情却只能把事情憋在心里,就犹如另一个时空的起点三流写手一般,稍微有点想法,就会被心情急切的大臣们纷纷质疑,比如说登基近三年的时间,竟然没有消除藩镇之患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在暗中质疑着皇帝的优柔寡断,在质疑着皇帝的能力。
内厂的探子不断送来的密折就可以看出,很多大臣已经腹诽多时了,景泰天下已经比洪武年间的政策宽松了很多,自己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也装作不知道,但是每每看到那样的密折。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是偏偏又不能和人分享,只能憋在心里,其实很多次在无人时。他坐在御书房内自己安慰着自己:
难道朕拥有大明。就不想大明安定繁荣吗?难道自己就不想驰骋兵马,征伐四方吗?难道自己就不想快刀斩乱麻。消除一切隐患,建造一个铁桶般的江山吗?……?
可是就有人以为自己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一句话可以动摇天下。不错,皇帝金口玉言,的确是可以动摇天下,而且几千年来,皇帝作为天下权力顶峰的标志,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心中,但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一切吗?
至少自己的一个想法。就导致了郭英阵亡和水师丧失三千余人。至少自己下了几次谕旨,诸王才姗姗而来,至少……,至少自己是不能任意妄为的。否则,自己就算是有了政策,也会遭到阴奉阳违,遭到暗中的抵制,难道还让自己学习老朱那种杀伐吗?
江山没有在谁手里,谁都可以想当然,有犹如自己当初看书不爽时,匿名大骂出口一般,岂不知,书也是写手们的江山,谁不想把自己的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谁不想自己在后世青史中留名,但是包子总要一口一口吃的。否则纵然风卷残云,那也有噎着的时候。
现在江山就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不用耗费一兵一卒,也没有四处杀伐就继承了一个江山,当然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它,否则岂不浪费了这次离奇的穿越吗?
皇后杨氏本来要说话,但是看见朱标说过之后,脸上就露出迷茫之色,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以她的聪慧,当然知道朱标心里的想法,也正是因为清楚,其实在皇后杨氏的内心深处也有些怨皇上有些妇人之仁,江山之争中,哪有不流血牺牲的,皇上布置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却陷入了杀伐的迷茫,也正是她想不透的。
过了一会,看见皇上明显有些回过神来,忙说道:“皇上,利用靖难清除一些障碍,这些事情,天下臣民都会明白陛下的心意的,至于陛下所走的步伐,臣妾以为,非但没有迈的很大,反而有些太小心了点。”
“嗯!”朱标吭了一声,挥挥手,示意皇后杨氏继续说下去。
“其实无论是北平,或者是高丽、倭国,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臣妾以为,陛下有些太高看了他们,以大明兵锋之利,其实早就可以荡平,但是皇上为何却是为了文治天下之名,刻意的纵容,臣妾觉得有些不妥。”
“蝶儿认为,荡平了北平、辽东、高丽和倭国之后,大明就永无后患了吗?”
摇摇头,皇后杨氏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之前看皇上似乎对于朝中形势极为不满,特别是现在朝中派别正慢慢凸现,臣妾以为皇上最为担心的是这些。”
听到皇后杨氏说出自己的心事,朱标心里的警觉大起,随之便放松下来,多疑之心,自从自己当政后,日益加重,面对整个时局,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出于对于另一个时空中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的表现,他不敢托付太多,出于杨杰等人所未知历史人物的陌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成功的将燕王、晋王留在京师,但是却一直闲置在府中,不知道如何处置,面对这一切,朱标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了一个多疑的小女人,在那里斤斤计较着所有的事情,以至于有很多事情不能实施,比如,他心里早有的打算,那就是放燕王朱棣回北平。也一直没有提出。
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有些无趣,有些讪讪的笑了一下,掩饰刚才对皇后杨氏疑心的尴尬,示意他继续说,他现在很迫切的需要听人说出心里话。
“其实皇上对于这些都不必在意,东城下雨西城晴,卖伞欢喜晒谷忧。其实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但求顺其自然就行,臣妾身为女子,对于朝政不甚熟悉,但也知道个人都有所需,针对其所需治分而治之,岂不更好……。”
说道这里,皇后杨氏适时的住嘴,而朱标也听出了其的保留,知道刚才自己多疑的心思被皇后杨氏看破,所以不好往下说了,心里有些尴尬,抬头看着皇后杨氏,却认真的问道:“那你父亲需要什么呢?”
杨杰需要什么?这也是朱标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而且问的是其女儿,本来以为皇后杨氏很难回答,可是后者嫣然一笑,马上就回道:“皇上,家父需要什么,皇上难道忘记了吗?”
看着朱标的迷茫,也不敢多耽搁,遂跪下奏道:“其实家父一直想为祖父正名,皇上现在何不施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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