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长安,趁夜先偷偷去了辛应乾府上,想要探探口风,可辛应乾同样两眼一抹黑,全然不知道狄迈忽然这么急着叫他回来是因为什么。
狄志从辛应乾府上出来,一无所获,又去了刘绍的鄂王府,这才发现已经人去府空。
他远在东线济南府一带,与京城消息不畅,不知道刘绍不在是出了什么变故。
如果刘绍只是一个寻常降臣,他出了什么事,狄志也无需在意。可两人毕竟相识十余年,他心中早已把刘绍当亲人看待,又知道当年他其实并未背叛,更加不愿他出什么事。
他从鄂王府外离开,当即掉头,连夜又去了辛应乾府上,把刚刚重又睡下的辛大人叫起来,从他口中得知刘绍的确活着,心里先是一松,得知刘绍是被他四哥派兵押去摄政王府的,随后又是一紧,最后辛应乾告诉他,他去拜见狄迈时,时常能看见刘绍,瞧他情状似是已经屈服,狄志终于长舒一口气,但随后便想:怎么就叫“屈服”呢?
他还记着原先在葛逻禄的时候,刘绍和他四哥俩人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每次结伴出去打猎,总是过不多久,他俩就撇下旁人,自己偷摸溜走,不知道跑哪去了,要过大半天才能回来,有时候手里提着点猎物,有时候干脆什么都没有,有说有笑,旁若无人。
那时候他和狄庆年龄小,见他们一起玩不带自己,大为不满,狄庆还发过好几次脾气,他也在心里吃过味,长大之后,慢慢也就习惯了。
后来刘绍回到雍国,不肯再回来,反而还带兵抗击他们,被俘之后,更是不肯吃饭,一心求死,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一开始不解,后来慢慢好像也有些明白。
他想,刘绍不愿再当葛逻禄人,已经做回他的雍人去了。
第二天正好没有早朝,他睡了一个囫囵觉,起床拾掇了一下,就去了摄政王府,听他四哥有何交代。
这几年来无论有没有朝会,他四哥一向都起得很早,起来后要么去军营,要么处理些政务,总之没有什么闲着的时候,他怕去晚了堵不到人不说,还要被骂年纪轻轻就骨头发懒,特意一大早就去拜见,却得知他四哥这会儿还高眠未起。
狄志有些发愣,心想他四哥有事脱不开身,和他直说就是,对他这亲弟弟有什么可遮掩的?当下也不多想,在椅子里坐下,刚等了一小会儿,就瞧见狄迈进来,见他之后点点头,温声说了句“来了”。
狄志背上一紧,忙站起来,两条手臂间涌起无数鸡皮疙瘩,有些奇怪地在他脸上瞧了两眼。
在狄迈身后,刘绍也跟着进了屋,两片眼皮耷拉着,模样看着有些无精打采,好像还没睡醒就被强拉了起来。
在狄迈坐下之前,他先瘫坐在椅子里,打个呵欠问狄志:“怎么来这么早?好不容易今天没有早朝。”
主位被占,狄迈只好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闻言道:“有早朝时你也不用早起。”
“哎,”刘绍抹了把脸,叹气道:“这话说得就没良心了。”
狄迈笑而不语。
狄志本来正要答话,被从旁截断,就咽下一声,见没人管自己,愣了一愣,也慢慢坐下。
他原本还在思索狄迈忽然叫自己回来的缘由,这会儿也不大想了,只是摸不清刘绍现在是雍人还是葛逻禄人,他终于想开了吗?
不容他多想,狄迈开门见山地道:“叫你回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给你。”
狄志精神一振,收拾起思绪,肃然道:“请四哥吩咐!有用上小弟处,一定万死不辞。”
狄迈摆一摆手,似乎是在示意他漂亮话就不必说了,又好像有些别的意味。
狄志隐隐感觉到四哥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同寻常,偷偷瞧向旁边的刘绍,见他也已敛起了困倦之色,整整神情,在自己看向他时,他的两只眼睛也正瞧着自己,不动声色,却像是一线鱼钩探进水里,再提杆时,就要从他心中钩出什么来。
“我就直说了,”狄迈又再开口,下人正好送上热茶,他接过来拿在手上,“接下来我要除掉狄显,换你当皇帝。”
他话音落下之后,屋里久久没有回声,只有杯中一道热气,氤氲成一线,从他手心间缓缓拉长又散开。
过了好一阵,狄志张张嘴,“啊?”
他以为狄迈在拿他开玩笑,可也知道自己的四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发出这一声后,便瞧着狄迈,怔怔不语。
狄迈却也不急着说话,只在旁边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狄志身体动动,神情看着不大高兴,“四哥,我也不瞒你。我与六哥私下里也曾说起过,都觉着十四弟不过是个娃娃,凭你的军功、威望,早该取而代之了,等到这个时候还没动手,已算给足了他的面子。”
“你要除掉他,只需要吩咐一声,做弟弟的便是赴汤蹈火,那也在所不辞,弑君又算什么?何必、呃……你何必拿这话来试探?难道我做过什么糊涂事,让你起疑了么?”
听了他这一番话,刘绍心道:他肯这般直言发问,足见与狄迈还算亲密无间。于是转过头,对狄迈轻轻颔首。
原本他担心这几年狄迈威势太大,目中无人,除去与狄申交恶之外,对几个弟弟也照顾不周,怕狄志对狄迈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现在看来,狄志倒是的确能当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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