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清贫,小时候种地采药,时间久了都是这样。”
冬日里也难免要碰凉水,没有炭火没有暖炉,冻得手脚生疮并不是稀罕事。阿娘去世后她都是硬熬过来,直到年纪大了懂得照料自己,这伤才慢慢好起来。
林馥更好奇了,徐墨怀究竟是从哪儿寻来苏燕的。他一个皇室出身的人,骨子里没有不轻蔑庶人的道理,如何能接受这样一个女人上他的床榻。
苏燕能感受到林馥好奇的打量,并没有将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好在林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几句后便说道:“本宫让人拿些药给你吧。”
苏燕受宠若惊地跪谢,林馥挥挥手,说道:“无事,你出去吧。”
起初她还有些忧心苏燕会不会是个麻烦,此刻却觉得有些同情。分明在青環苑的时候她还锦衣华服地跟人打双陆,如今竟沦落到在中宫洗衣扫地,连一个低等位份都没有,反而要做最下等的粗活,想必在徐墨怀眼里,也不过是当个消遣,刻意丢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
苏燕的屋子很小,只有她自己住着。夜里擦洗过后,她点了盏昏黄的油灯,就着微弱的光线给自己上药,桌上铺着几张练字的纸。
徐墨怀虽处处逼迫她羞辱她,却唯独在读书识字上不会苛待,多半是嫌弃她大字不识言行粗鄙。
苏燕望着那瓶药膏,心中对林馥的愧疚愈发深刻。
她已经受了这么多教训,逃出徐墨怀掌控的那一日遥遥无期,她难道真的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也许她顺从了,徐墨怀会待她稍微好些,封她一个宝林御女当当,也算让她过一过好日子了。
再不知死活地顶撞他,万一哪日他又发起疯来将她打死,当真是求饶都来不及。
苏燕想起白日里林馥的那双手,又白又娇嫩,一看便是让人伺候的,再反观她自己,倘若徐墨怀不放过她,难道她就要一辈子当个奴婢侍候人吗?分明她曾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离她已经是咫尺之遥了,为何还要自讨苦吃?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徐墨怀来了中宫,进皇后的寝殿不过片刻,很快便出来了,随后便让人带着他来到苏燕的住处。
苏燕惴惴不安地坐在床榻上,给徐墨怀腾出了房间中唯一的凳子。
他扫了一眼,没有坐过去,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停留在她身上。
“皇后让人拿了伤药给你。”
苏燕点了点头,又怕他误解林馥,便主动说:“是皇后娘娘好心,见我手上有伤才给我拿药,并未苛待过我……”
“你手上有伤?”
他目光中有一丝愕然,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燕却因他的反应,心头猛地震一下,身子莫名发冷,面上的不安也渐渐成为了讽刺。
她也是恍然才发现,原来徐墨怀不知道她手上有伤。
苏燕知道自己不该开口说徐墨怀不爱听的话,可她实在有些忍不住,只为这永远低人一等的处境,只为她付出真心却被践踏。
“陛下竟从未注意过吗?”
她的嗓音微哑着,语气却十分冷静克制。“陛下与我朝夕相处了半年,我为陛下做了这样多,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上药搀扶,能做的我都做了。冬天我的手上都是伤,陛下竟从不曾在意过。那么长的时间里,陛下有将我当做人看待吗?”
有那么多人关心过她手上的伤,无论是一同干活的婢女,还是白日里的皇后娘娘,他们也才与她相处不过数日,唯独徐墨怀不在意她的伤,更不在意她的感受。
似乎在他眼里,像她这样卑贱的人无论怎么被羞辱,都不会感到伤心难过,似乎她活着便不需要自尊自爱。
徐墨怀神情复杂地听完这番话,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苏燕猜想,他也许又要让她罚跪,又或者让她挨板子,总之是不会教她好过的。虽然下场不好,但说出自己的心意,还是让她心中的郁结稍微消散了一下,至少能短暂地畅快一会儿。
然而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冷硬地说:“朕改日再来看你。”
徐墨怀步履匆匆地离开,似乎是愤怒导致,他的衣角因走得太快如同雪浪翻飞,可他的背影又像是落荒而逃。
第二日,尚药局送来了御用的伤药,一瓶价值千金。
林馥倚在炉火边看书,苏燕搬着一筐新碳进去,她便戏谑地问道:“昨日陛下走得那样匆忙,难不成是被你给气成这副模样的,传出去都要说本宫与陛下成婚三日便帝后不和了。”
苏燕尴尬到不知所措,只好认错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瞧着你也是怪可怜的,与本宫赔什么罪呢。”
林馥每次提起徐墨怀,苏燕都是神情畏惧中带着一丝厌烦,想必也被他折磨得不轻。在她年纪尚轻时便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徐墨怀在情事上暴虐不堪,曾活生生打死了一个侍妾,为了不损害他太子的好名声,这才有了不近女色的说法,她一直深信不疑,还猜测他背地里必定是美人不断。
现在看看苏燕,兴许这传闻是真的呢。
苏燕抱着一筐银碳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便听殿外侍者来禀告,说是安乐公主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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