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烨静静地打量乐妤,五颜六色的缤纷映在那对澄清乌黑的眸子里,让她面庞罩上淡淡辉光,却又如斯孤寂。
乐妤知道他在看自己,却没有扭头,而是若有所思地道:”渑国公府会怎样?”程凌烨暗叹一声,小丫头还是心软了。他斟酌一番,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虚假的安慰没有意义,”欺君之罪不是玩的,渑国公府这下彻底完了。主子应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乐妤侧过脸来,巴掌大的脸清丽无双,眸子里十分认真,”那些下人呢?”程凌烨想了想,”贴身伺候的应该逃不掉,那些粗使的和外围的应该不会有大事。”
乐妤微松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是不是很可笑?一边处心积虑要整垮渑国公府,一边还假惺惺地同情被无辜牵连的人。”
程凌烨没有回答她,锐利的黑眸投入熙熙攘攘的热闹人流,好半天才道:”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安排出第一次任务,是去一个村庄剿匪。那地方靠近大山,当地的人平时为良民,一有商队行人路过,便会化身为狼,一个活口不留。我带着人将村庄团团包围,这个村庄不论男女老幼个个凶狠悍勇,一场殊死搏杀之后,整个村庄尸骸满地,惨不忍睹。我那时不过十五,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拿着还在滴血的剑哇啦哇啦一阵大吐,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我厌弃。就在这时候,死人堆里传来呻吟,有个才五六岁的孩子还未死…。”
乐妤不自觉地被他的话吸引,侧过头仔细聆听,她能想象当时程凌烨的心情,第一次杀人,还是屠村,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讲,还是太过残忍了。
乐妤的心也提了起来,脱口而出:”然后呢?”
程凌烨性感的薄唇勉强勾起一抹弧度,却很是苦涩,”我再也下不了手,便把他救了起来,再然后,我的小腹就多了刺穿内脏透心凉的一剑…。。”
乐妤心一紧,几乎要去摸他毫无异状的小腹,手指动了动,强自忍下了这荒谬的举动。
程凌烨目光沉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他永生难忘的夜晚,”那孩子,我不怪他,彼此立场相对,我杀了他的亲人,他要杀了我报仇,天经地义。我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鲜血不停地流,止也止不住。自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可以有那么多…。。”
乐妤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柔软担忧,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心疼:”那后来呢?”
程凌烨用力甩了甩头,重新笑起来,似是要赶走那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还好我命大,遇到了毒手圣医那个怪胎,才捡了条命,还跟他做了忘年交。”
乐妤眼前一亮,”就是那个给我制药的神医?”
程凌烨轻柔地嗯了一声,凝视着乐妤白玉无瑕吹弹可破的脸颊,忍住抚摸的冲动,”就是他,也只有他才能还你容颜。好在,效果不错。”
乐妤没有去问那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而是低了头半天才道:”你是想跟我说打蛇不死必受其害吗?”
程凌烨神色严肃起来,”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当年那个孩子不过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渑国公府却是庞然大物。这次的事虽然咱们能置身事外,表面看起来没有破绽,可若是蒋家的人不死,那么疯狂的报复必然不会停歇,人一旦没了理智,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我不想你出事。”
他还想说蒋浩宇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别看他对着自己笑脸相迎,可若是对上乐妤,程凌烨有些不敢想,他不敢让乐妤去冒险,他在心里暗暗决定,若是乐妤当真要临阵退缩,那么就算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也要让蒋家从此消失。横竖自己的杀孽也太多了,不差这一桩。
乐妤转着盈盈一点灯光的莲花灯,垂下莹白纤细的脖颈,”我知道。”
萧乐妤,你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你不过是披着人皮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不肯放过你。
若那晚不是自己机警,当真搜出来砒霜,后果又会怎样?程凌烨说得对,立场不同罢了,又哪里称得上对错?
站在乐娴的立场,她是正经的嫡长女,自己不过是随母嫁进来的继女,却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和关注,她恨你又有什么错呢?可见,世上的一切不过都是如此罢了。没有谁能救赎别人,能做的不过是守着自己身边在意的而已。
见乐妤神色间始终郁郁,程凌烨想了想,站起身笑道:”带你去个地方。”乐妤仰头看他,”去哪儿?”
程凌烨伸手拉起乐妤,大胆地将手放在纤腰上,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带着乐妤轻轻纵下了屋顶,平稳地落在巷子里。
乐妤一脚踏实地,便飞快地退后了两步,挣脱他蕴含热力的大掌,微红了脸,比左右而言他道:”带我去哪儿?”
程凌烨也见好就收,”出来这么久,饿了没有?带你去吃好吃的。”
灯市旁边的小巷里开着好几家卖小吃的,连带着也十分热闹。程凌烨带着乐妤径直朝着巷子里深处走去,渐渐将人群甩在身后,走到深处一家小店才停下,笑着对门口支着大锅正在煮馄饨的老汉道:”老赵,生意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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