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宣谑笑,“可不是。”
心怀不轨者也不多,就七八家,既有官宦人家,勋贵世族,还有想跟魏国夫人攀交情的富贾大户。
这些人家分别物色了十几名合乎年龄的小娘子,有长得像清和郡主的,有长得像郡主夫君崔郎的,还有长得像魏国夫人自己的;有大家闺秀式,小家碧玉式,还有乡野村姑式的……足足闹了两个月。
裴恕之连连摇头:“魏国夫人不会放过这些骗子的。”
“当然没放过。”敬宣笑的幸灾乐祸,“不过她倒没为难那些小娘子,反而好好安置了她们,只将背后捣鬼的那几家好一顿收拾。贬官的,流放的,抄没家产的,有几个心思恶毒的还被砍了头,谁也没逃过。追根溯源,都是褚承谨不好,皇祖母自然要替魏国夫人出气。”
“好一场闹剧。”裴恕之转而又问,“既然这场闹剧已落了幕,你急着找我作甚。”
敬宣:“我想问你,我们要不要也找一找。刚好邓州府衙有几个空缺,若你有意,就安排几个自己人到那儿细细的找。”
“不用。”裴恕之毫不犹豫的回绝,“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先不要掺和进去。论玩心眼,我们三人捆在一起都不是魏国夫人的对手。”
敬宣苦笑,“你先别一口回绝啊,我也没想跟魏国夫人斗心眼啊,不过她年岁也大了,手底下那天罗地网的暗卫总要有个交代吧。”
“怎么交代?”裴恕之反问,“陛下连立储大事都没个交代,魏国夫人手中的势力又如何交代?何况她如今孑然一身,全无儿女亲族可需要担忧后路,待陛下百年之后她追随而去便是——她为何要提前交代手中势力?”
敬宣被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若湛你别瞪我,不是我贪图魏国夫人手中的势力,而是哪怕我府中山石挪了个地方,都瞒不过她。她的权势无处不在,又深受皇祖母信重,但凡她肯抬抬手,哪怕抬几寸呢,就能给多少人一条活路啊!”
刹那间裴恕之思绪惘然,仿佛记忆深处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喃喃自语,“的确,只要她肯抬一抬手……”
一瞬后,他驱散迷思,冷静道,“不要横生枝节,如今一切就绪,还是照原计划来。”
敬宣神色一凛,“要动手了?行,我就装作全然不知,继续花天酒地了。”
三人不好密谈太久。
起身分别时,裴恕之与敬宣相对而立,彼此身量相近,便如两株毗邻生长的苍翠玉树般,不过裴恕之更清瘦些。
敬宣低声:“若湛,你回来了真好,我还当你想避一避呢。”
裴恕之拍拍他的肩头,“多谢你暗中照管我娘的坟茔。”
敬宣眼中露出一抹沉痛:“你跟我客气么。你娘还有坟冢可供祭拜,我娘至今尸骨无存。”
裴恕之拍他肩头,“好好孝顺你的姨父姨母——他们还在丁忧?”
凤临五年,信陵郡王年满十四岁,不便继续留在宫中,于是褚皇下令他离宫立府。
当时主动提出照管敬宣的便是他的姨母,紫微阁学士窦谈的夫人刘氏。
那年刘妃坐罪而死,父兄俱被贬官流放,好在没有牵连出嫁女。
刘家出事后,众多亲朋避之不及,但这世上既有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之徒,但也有窦谈这样宽厚君子。他既没休弃妻子,也没阻止妻子帮助娘家亲族。十一年前刘氏父母病故于流放地,他甚至亲自陪着妻子前去料理后事,扶棺回乡。
褚皇同意他们夫妇照料敬宣的日常生活之后,他们更对这外甥视若己出。有人参奏窦谈居心不轨,被褚皇一句‘窦卿是个仁厚君子啊’给堵了回去。
窦谈父亲去年病故,夫妇俩带着儿子儿媳们回乡丁忧。
提及此事,敬宣满脸孺慕之情,他在犟头倔脑的少年时代,能有窦谈夫妇的细心照料与温柔抚慰,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道:“我把宝珠也送过去了。”宝珠是窦谈夫妇的小女儿。
裴恕之笑出声,“她居然肯回到乡里?”
敬宣苦笑,“我宁可她在乡野闲着无趣,也好过在都城里凶险。”在他心中,早将窦谈夫妇当作了自己亲生父母,宝珠就是他的亲妹妹。
“即将风云变动,他们不在也好。”裴恕之轻叹。
敬宣一脸冷色,“若湛,我希望她好好活着,至少活到你我事成那日。若她轻易死了,该多无趣啊。”
裴恕之神色淡漠,“我亦如此。”
“若湛还记得唐学士临别时说,皇祖母最看重的三件事么。”
“自然记得——名声、权柄、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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