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摇因脚的受伤已经是一年多没有回新骑疆老家,这年的夏天快放暑假了,高训奇催着她赶快回去看望她的父母。文学迷WwΔW.WenXUEMi.COM同时对她说:“你还这么年轻,学校里帅气和有钱财的有才学的人很多,你在那里找个算了,我不配做你的什么人的。我不能带给你什么好处与幸福。”
张翠摇说:“不说这些了,你都是有志要当作家的人,先说个上辈人的爱情故事给我听下可好?”
高训奇说:“我觉得那都已是过境了的事,我们还是谈些现实的东西吧。不过你既然说了,我还是随便说个简单一点的给你听吧。”
高训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奶奶说这话,二婶、老婶都撇嘴,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奶奶那张老脸上。奶奶蹒跚着脚步,抓一把谷秕子,咕咕叫着洒在院子里,那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领着七八只母鸡,从柴草垛里冲出,啄食着谷秕子。母鸡们讨好公鸡,争风吃醋,互相掐架,上窜下跳,鸡毛飘飞,叽叽嘎嘎。奶奶摸起笤帚就朝着鸡群扔过去,骂着这群鸡:“一个个吃饱撑的,互相掐,互相掐,惹烦我都把你们剁剁吃肉。”我喜欢吃鸡肉,尤其爱喝鸡汤,冲着奶奶喊:“奶奶,晚上我逮着一只大母鸡,让我爸爸杀鸡,给我炖鸡肉吃。”奶奶扭过头,用手指头指着我:“给我滚出去,小孩伢子,整天就认吃,一看就没出息。”我蔫了,回到屋里蹲在炕头上玩小猫。
我喜欢往奶奶院里钻。趁奶奶不注意,得手总能闹点嘎嘛。比如掀开柜,从纸盒里摸一块糖,揣在衣兜里,趁奶奶不注意,一股烟就溜走。奶奶很贼,追到院外,大声喊:“儿娃,你个小崽子,又把奶奶啥东西拿走了。你再来,我把你狗腿打断。”我不怕奶奶把我狗腿打断。我可是爷爷眼里面的宝贝儿疙瘩,谁要是戳我一手指头,爷爷敢跟他豁命。二婶说我脸皮厚,千层画皮脸,机关枪都打不透。前些日子二婶披着衣服,在屋里面用双手揉面,满脸通红,汗水淋淋,我趁着她不注意,用我冰凉的小手摸她****。二婶厉声大喊“死孩崽子,赶紧把你狗爪子拿走,好像冰冰蛋,冰死我了。”我扭身就跑,慌乱中头磕在门框上,咚的一声。二婶赶紧说:“小心点,小心点,别把吃饭的家伙磕坏了。”做了坏事,怕屁股挨打,便长了记性,誓不去二婶家讨人嫌。闻到二婶家院子里,飘出的香气,我像一个馋嘴的猫,寻着香味喵喵而来。二婶笑我是馋虫,夹着肉在眼前晃,我张大嘴巴伸出舌头,几个回合就咬着肉,一边吃一边讨好二婶:“二婶,等我当大官儿那天,天天给你买点心,天天让你吃肉。”二婶笑嘻嘻,佯装愤怒:“你个坏小子,跟你妈一个德行,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我要是等着吃你三斤二两点心,早就把我饿干巴牙了。”说完就笑,都笑出眼泪。
奶奶对我妈有成见,不是一般的成见,而是非常大。婆媳两个人,几乎谁不跟谁说话。奶奶不待见我,也是妈妈的原因。奶奶给我好吃的东西时,脸拉得老长。妈妈背后说奶奶的脸,比驴脸都长。爸爸伸手要打妈妈,却下不去手。妈妈好手里攥着笤帚疙瘩砰砰敲着炕沿:“我这样说你妈吗,那还是好听的。惹急我,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她。”爸爸软下来,声音矮了许多:“你就不能大度一些,那毕竟是我亲妈,你这样胡说溜丢,我那张脸还往那放。”妈妈并不买账,拔高了嗓门说:“你脸往哪放,往腚沟放。”爸爸气管炎很厉害,偃旗息鼓没有了下文。
奶奶得病住院,爸爸和三个叔叔轮班侍候奶奶。妈妈烦了,不是一般的烦,跳着脚不干,指着爸爸的鼻子说:“今天你要是敢去,从今往后你敢登这个家门。”爸爸不敢造次,一溜小跑,跟爷爷汇报。妈妈心眼子多,小声跟我说:“儿娃,赶紧跟去,听听你爷爷咋埋汰我。”我得了妈妈的令箭,变成了爸爸的尾巴,寸步不离跟着他进了爷爷的院子。爷爷很威严,坐在门槛上鼓着腮帮,一口接着一口抽烟。爸爸好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站在爷爷眼前,不敢有任何造次。爸爸,忒老实一个碌碡压不出一个响屁。爷爷没好气的用眼睛剜了爸爸一眼,无奈叹口气:“看你那垂头丧气的熊样,连一个老娘们家都当不了。我都替你害臊,你妈这次病得不轻。咋,你在家里面脱干坯儿,就那么落忍。”爸爸不服气,跟爷爷脸红脖子粗理论:“爸,你听我说。”爷爷气烦了,把脸背过去,呼哧呼哧喘粗气:“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以后你别管我叫爸,我也没有你这熊儿子。”爸爸受了气,把门摔得山响,小步变大步,急匆匆往家奔。
我觉得大事不妙,闹不好家里要起战争,妈妈要吃亏便飞跑着回家通风报信。我大口喘着气,跟妈妈打小报告:“妈—妈——我爸让我爷爷日骂了一顿,正在气哄哄往回赶。”妈妈顺手抄起炕上扫炕的笤帚,紧紧攥在手里,呼哧呼哧喘粗气,随时准备战斗。爸爸带着气回来,先照着趴在地上的大黄狗用脚踢,一边踢一边撒泼:“王八蛋让你乱使厉害,气烦我把你杀了吃肉。你别以为老虎不威就把我当病猫了。告诉你,你要是把我整急眼,一脚就让你见阎王爷。”爸爸没别的能耐,骂人倒是一个能手,要多花花有多花花,就是骂三个小时,保证不再重样。妈妈拎着笤帚出来,咬着牙抡起笤帚疙瘩,照着爸爸的屁股上就打。妈妈声嘶力竭的喊:“瞧瞧把你能耐的,你打哑巴牲口干啥。你要是你爸爸的儿子,到屋里拿刀把我砍了。”爸爸急了,他揪着妈妈的头,抡起拳头就打。我见势不妙,大声哭喊,邻居赶紧来拉架。董家大娘一把手抱住爸爸后腰,大声喊:“你是不是虎呀,她可是你媳妇,把她打坏了,你就不心疼。”爸爸见有人劝架,便又生出威风。爸爸就有这臭毛病,越有人劝架,他还越来劲。董大爷可不惯着爸爸,一把手就把爸爸拽过来,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给脸不要是吧,你再动儿娃他妈一下,那个手指头动的,我就把那个手指头给活生生掰断了。”爸爸便借坡下驴,磨磨唧唧回到屋里,揉搓一把烟叶。
妈妈跟爸爸掐架,总要回娘家,扬言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必须离,我要是不离婚,就是天底下最出名的二百五。妈妈好好赖赖往包裹皮子里塞几件衣服挎着就走。我就是妈妈的小尾巴,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在哪里。姥姥家离我们家不远,翻过三道山梁就到了。一路上,妈妈反复嘱咐我,到姥姥家一定要听话,不能跟老舅家小哥哥争嘴。见了舅妈。要好好说话。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别说爸爸打妈妈,要说妈妈把爸爸打了。妈妈,在娘家人跟前还死要面子。
姥姥坐在屋里哧溜哧溜纳鞋底,我张开手疯跑,边跑便喊:“姥姥,姥姥,你大外甥来了。”姥姥故意蹦着脸,不搭理我,看看我究竟啥反应。我一下子蹿到炕上,扎进她的怀里:“姥姥,姥姥,我要吃奶。”撩起她的衣服,含着她的****。姥姥笑了,慈眉善目,用手揪着我的小东西:“让姥姥看看,狗狗的宝贝长没长。”我笑嘻嘻说:“姥姥,长了,我的宝贝长了,长大了我就让我妈给我说媳妇。”外甥是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恰在这时,大舅妈进屋了,用手巴拉着脸蛋,笑话我:“谁家的小屁孩,这么点就要媳妇,丢不丢人呀。”我撅起嘴,往大舅妈脸上吐唾沫,妈妈伸出巴掌打我屁股:“脏不脏呀,再乱吐把你嘴巴子拧烂了。”我觉得脸上挂不住,双手捂着脸哇哇哭起来。
姥姥赶紧把我揽在怀里,狠狠的训斥妈妈,为我争理。我赚回了面子,破涕为笑,跑出去手里攥着石头在土墙上划线玩。
吃完晚饭,我和妈妈在姥姥屋里坐着嗑瓜子。姥姥家地多,年年在门前种瓜子,柜子里留一些,没事嗑生瓜子。姥爷进屋了,装了一烟袋锅烟,对着忽忽悠悠的灯火把烟袋点着,抽了一口烟,咳嗽老半天,才缓上这口气。妈妈夺过姥爷的烟袋,放在窗台上。妈妈大声说:“爸爸,你也真是的,本来就有痨病,咋还老劲抽烟。抽烟能当吃还能当喝。爸爸,听话咱别抽了。”姥爷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笑着说:“我听我闺女的,不抽烟咱不抽烟。”妈妈这才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姥姥洗刷碗筷后,坐在炕上继续纳鞋底。姥姥心很细,低着头不看妈妈,哧溜哧溜来回拉扯纳鞋底的麻绳。姥姥对妈妈说:“怎么着,你们两个人又生气了。”妈妈没藏没瞒,睁眼说瞎话:“妈,让我把儿娃爸爸揍了,小样敢跟我拉硬。啪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把儿娃他爸打得顺着嘴角流血。儿娃,你告诉你姥姥是不是真的。”我眨巴着眼说:“姥姥,我妈妈老厉害了,把我爸爸打得呜呜哭。”姥爷的脸色顿时就拉拉下来,加重语气说:“你打人家干啥,这要是传出去,一个大老爷们还咋在外面做人。你呀,你呀,你再厉害也不能使到圈外。”姥姥不纳鞋底了,看着妈妈的那张脸:“咋了,你们这是咋了。两个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咋还说打架就打架。”妈妈委屈的擦了擦眼睛,泪珠子就叽里咕噜的掉下来,颤抖着声音说:“妈,我跟他没法过日子了。我们刚结婚还不一个月,他爹妈就把我们撵出来。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起早贪黑过日子,如今我们好过了。儿娃她奶奶住院,让他去陪床,我拧着劲不让去。儿娃他该死的爷爷,在背后整事,让儿娃他爸回来秃噜我。”妈妈说着说着,就掉眼泪,继而抽抽搭搭,显得特别委屈。姥姥心疼妈妈,大声说:“这不明明欺负人吗?当初分家时候,连屁大的东西都没拿出来。现在遇着瘪子了,想起大儿子一家来了。明天我就过去,找你破老公公算账,他要是说不在行的,我敢挖那老家伙萝卜丝,看他还玩漂吗?”姥爷半天没说话,好像再琢磨啥事。
妈妈挺想让姥爷给她争理,没想到却闹一个大窝脖,脸色有些不高兴。姥姥看不惯姥爷不言不语,老实巴交的样子。姥姥大声咳嗽一下,见姥爷没啥动静,便开腔声讨起姥爷的不是:“咱闺女在婆家受了屈尊,你倒是说一句话呀。哎呀,我的老天爷,烟不出火不进,咋还掐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你咋那孬种,白白托生一个老爷们,都不如一个娘们能主事。”姥爷缓慢的抬起头,吧嗒几下嘴,不紧不慢的说话了:“这事我觉得咱闺女做得就不对,真不对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这一点,一丁点儿都不让人佩服。你个老气婆,还护着咱闺女。我觉得这不应该呀,真不应该,绝对不应该呀。”这话大大出乎姥姥和妈妈的意料,那时我很小不懂事,但是却记得清清楚楚,刻在我的脑子里。姥姥急了,张牙舞爪,吃了姥爷似乎都不解恨。姥姥对老爷说:“你个死鬼呀,咋还里外不分,胳膊肘竟往外拧。你说说,公公婆婆对孩子们够意思吗?假如那两个老家伙,好像人家好样似得,就是咱闺女不去陪床我都不让她。现在有瘪子,想起孩子们。这个家我当了,闺女女婿谁都不许去,谁去我把谁腿砸断了。”姥姥年轻时特能耐,看着不公平的事,谁都敢顶撞。这不,姥姥恼了,非要榛子黑栗子红要好好较量较量。
姥爷不说话,静静看着姥姥雷霆万钧的表演。好大一会,姥姥口干舌燥,觉得再继续下去好像对牛天琴一丁点作用不起,索性就不嚷吵了,呼哧呼哧喘粗气。妈妈悄悄擦眼泪,我钻进妈妈怀里,用手给妈妈擦眼泪,悄悄说:“妈,你别哭了。”姥爷说话了,一字一板,还挺严肃:“养儿防老,这个理不用我说,你们娘俩都比我清楚。在一起过日子,谁能把是是非非曲曲直直说清楚。常话说得好呀,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做事做得那么正确,就连大人物都说他还说他们的功劳三七开。更何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依着我看,你明天赶紧回去,让儿娃他爸赶紧给你老婆婆陪床。”妈妈急了,把跟前的笤帚一手扒拉到地下:“凭啥,凭啥,我凭啥让儿娃他爸去给那老婆子陪床。想当初,两个老人拿我们当人看吗?我们刚结婚,就把我们撵出来,就给两个碗两双筷子。他们就那么狠心呀。这个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妈妈说完就哭,捂着脸大哭。
姥姥一脚把姥爷踹一个趔趄,咬牙切齿说:“你个老东西,咱闺女你不心疼,竟说那些放屁的话。”姥爷不恼,换了一个姿势,斜对着姥姥,笑了。姥爷可真有才,居然还能笑出来:“老辈子人都说,百善孝为先。咱们别那么较劲行不行呀,那是儿娃的亲爷爷亲奶奶,都是血脉相连,那能断了吗?儿娃他爷爷奶奶也有他们的难处,班跟班一手齐三个儿子。咱闺女占着窝不动,那两个小叔子咋说媳妇。你别竟说咱自己的理儿,总也得替老亲家好好考虑考虑。”姥爷的一番话,还真起了作用。姥爷不是一般人物,尤其在我眼里面更是如此。姥爷放小声音说:“这事别乱吵吵了,这要是让儿娃两个舅妈知道,也学刁钻起来,打老骂少,咱们咋办?”姥姥不说话了,一下子被问住了。姥爷不是一般人物,赖赖呼呼也算个读书识字的人,断断续续上了三年私塾,多多少少还能学一些东西,知道的事体也就比别人要多。
闷坐无趣,便脱衣服,吹灭煤油灯钻被窝睡觉。我迷糊糊都睡着了,门外有人敲门。妈妈小声说:“肯定是儿娃他爸,真烦人,别应声,让他在院外受清风。”屋里一片寂静,门还在响。姥爷披衣服起来,推开窗户,把脖子伸出老长,问:“谁呀?”院外应声了:“爸——是我。”我咕噜一下爬起来,大声说:“妈,真是我爸。”妈妈一把手把我扯进被窝,狠狠说:“你给我老实点,再乱吱声,把你嘴巴子拧烂了。”妈妈说话,真狠。姥爷下地开门,姥姥点灯穿衣服。妈妈搂着我,背过脸不吱声,准备对抗到底。
爸爸跟着姥爷进屋,靠着榆木柜站着,没啥话好像一个受气包。姥爷倒先开口,爸爸是老实人,说不出倒不出:“你妈啥样了?”爸爸胆颤着说:“我妈挺沉重的,过一半天得做手术。”姥爷劝爸爸:“你别着急,你妈有病慢慢治。我跟儿娃他妈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回去。你要好好侍候侍候你妈,养活儿女不容易,在这危难着窄的时候,就得好好照顾照顾。”爸爸笑了,不知说啥好:“爸,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爸爸把妈妈叫回去了,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仔细想想,黑灯半夜,狗咬吵吵,还有啥好说的。
爸爸去医院陪奶奶,妈妈白天继续上工。八天后,爸爸坐马车回来。脸色蜡黄,走路飘飘摇摇。妈妈觉得爸爸不对劲,扯着二叔的衣服问:“你大哥,这是咋啦?”二叔吞吞吐吐半天也说出来。妈妈急了,揪着二叔的脖领子,那架势要吃人:“你大哥他咋了,你要是不说,我跟你没完。”二叔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大嫂子,好好给我大哥补补吧。儿娃他奶奶做手术失血太多,要不是我哥,老娘子的命就保不住了。”妈妈急了,指着二叔脑门说:“你们凭什么不输血,偏偏让你大哥输血,你们安得是啥良心。”妈妈气哆嗦了,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爸爸软软地靠在被垛上,有气无力的话了:“你别训斥老二了,这事跟他们没关系。给儿娃他奶奶输血是我自愿的,我妈妈养我一回,我不能眼看着她死。”妈妈哭了,好像天塌下了一样无助。
爸爸很镇静,有从容赴死的悲壮,他努力笑,满不在乎,还在安慰妈妈:“医生说了,从身上抽一些血,没啥事,不影响健康。”妈妈恨不得把爸爸撕成碎片吃肉:“医生是你爹还是你妈呀。你咋就那么听话,医生让你死去,你也去死呀。”妈妈说完就趴在柜上哭。爸爸皱着眉头,好像在跟自己说话:“我是他儿子,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她是我妈呀。”妈妈哭,不抬头地的哭:“你本来体格就不好,一下子抽了那么多血,那不是要你命呀。一下子抽那么多血,你还咋干活呀。你不为自己着想,总也得为老婆孩子想。”爸爸不言语了,歪在被垛上喘粗气。
爷爷来了,拎着一小筐,轻手轻脚进了屋,把筐子放在炕上,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些啥好。爸爸坐了起来,努力地睁开眼,虚弱地说:“爸,你不用担心我妈,手术很成功,估计再过半个月就回来。医生对我说,好好抚养四五个月,不当吃不当喝,跟原先没啥两样。”爷爷流泪了,这是我头一次看爷爷掉泪:“你咋那傻,咱可以花钱卖血。你这样抽血,多造身体呀。”爸爸摇摇头:“医生说母子之间的血,病人好得快。我妈活着不容易,我不想看着我妈受罪。她是我妈,我得心疼我妈。”爷爷哭得更厉害了。爸爸生气了,竖起了眉毛,大声说:“爸,你哭啥。这点事算个屁呀。”爷爷闷坐半天,也没啥话,咳嗽着走了。
妈妈叹了口气,和面给爸爸擀面条,特意荷包了两个鸡蛋,做熟后给爸爸端上来,白了爸爸一眼:“赶紧趁热吃了。”爸爸挥挥手:”我不吃,留着给孩子吃。”妈妈粗声粗气说:“我管你叫祖宗行不行,身体都造成这样了,不吃点好吃的,那能行吗?我告诉你,你再跟我耍无赖,我可真不管你。我领着儿娃再找一个野男人,有滋有味的过日子。”爸爸在妈妈的逼迫下,狼吞虎咽的吃面条,一口就把荷包蛋塞到嘴里,看那样子好像有半个月没吃饱饭了。
六天后,姥姥挎着柳编筐来了,当着妈妈和爸爸的面,从筐子里掏出一个报纸包,展开一看是一块羊肉,妈妈过后用小称一称,七斤四两还往上撅秤砣。妈妈看着爸爸的脸:“你看看你的脸色多不好看,好像一张大白纸,一点血都没有。你要好好养着,缺东少西,不用你张罗,我和你爸想办法。”爸爸眼转泪了,反复说:“妈,不用你操心,不用你操心,我没事我没事。”姥姥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得好好养一些日子,不能要强。有些为难着窄的事,你找我们。你可千万记住,不能要强,好好养着,坐下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爸爸唯唯诺诺的应承着,不敢有半点怠慢。
奶奶半个月出院了,虽然不能下地,说话声音还那么高。姥姥特意拎着两只大母鸡前来走亲戚。奶奶攥着姥姥的手,泪珠子顺着脸滚落:“妹子呀,我就差那么一点就见不着你了。”姥姥笑了,抚摸着奶奶的手:“你呀,离死还差十万八千里呀。瞧瞧你,红光满面,最次也得活一百岁。”一席话,把奶奶说得眉开眼笑,以前跟妈妈哪些鸡零狗碎的闲事,早就忘到二门子后了。中午奶奶打二婶、三婶请妈妈和爸爸过来吃团圆饭。一家子人,把姥姥当成了贵宾,纷纷给姥姥夹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几乎都要把房顶整爆炸了。
饭后,奶奶跟妈妈说:“你和你老妈别走,咱们好好说说话。”人走净后,奶奶从被子脚摸出一个红手巾,递给妈妈说:“前些年妈亏欠你不少,你对我有看法,我心里明白的很。我不糊涂,心里面清楚的很。哎——以前的事不说了,如今呀老二、老三都成家了,我也没啥负担了。这个东西你拿着,就算是对你的补付吧。”妈妈推辞不要,奶奶说:“我早就给你预备好了,这些年没敢动,恐怕遇到瘪子作难。如今呀,我都死过一次了,啥都不怕了。”妈妈接过红手巾,不知咋处理好。奶奶接着说:“这里面有十五块现大洋,行情好的话,能处理一笔钱,能干大事。”奶奶说完笑了,从未有过的笑。
奶奶不在跟别人说些怪话了,她变得沉默寡言了。跟人唠嗑事,总是说我们儿娃他妈,心眼子好,干活麻利,嘴一分手一分,附近这些岁数相仿的媳妇,谁也比不她好呀。
张翠摇说:“这故事好乘凉、平淡的啊。”
高训奇说:“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实实在在,平淡无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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