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密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笑而不语。
训奇回到宿舍,他的同事们都问他说:“你和陈密是不是有一腿儿?”
“这是哪里的事,她是我姐,我们是姐弟关系,没别的意思。”
“在办公室几分钟就变成姐弟关系了,爱情的力量啊,你小子赚大了。”
“真的没有这码事。”训奇面对“前辈”们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同事们在寝室议论着陈密:说她是老板的表妹,因为这么年轻就可以在公司“横行无忌”,没有点关系是不行的,至于她身上的香水味,可能是为了吸引男人。他们都说看不惯陈密:她要是见上司笑嘻嘻的还可以理解,对他们一些打工仔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有时候还假惺惺地帮他们忙,那满是笑容的脸像扫把星的扫帚一样能把人扫到山旮旯,那帮忙的手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能把人扇到九霄云外。他们建议训奇和陈密保持一定距离。训奇附和着同事们的建议,眼光却落到躺在凳子上的报纸上,报纸还是今天的,头版有一则寻人启事。
一个同事说:“我现那个寻人启事里面的主角挺像你,我差一点就把你电话报上去了。”训奇马上回答:“怎么可能会是我呢,我是家里没钱辍学出来的,而他是从学校逃出来的,你怎么想得出来会是我。”他说着有些着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幸好你没把我说出去,要不然我这两天有得忙了,我和他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
训奇完全把今天上班生的事忘了,因为他感觉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有可能被同学或者自己的父母找回去,特别是他的同学们,害怕同学们用网络人肉他。
训再次经过经理办公室门口时,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他敲门走进办公室,经理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笑着说:“没想到茅台还有这个作用。”训奇又慌了,不停地吞吞吐吐地说着对不起。经理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别紧张,好好干,以后做事的时候慢一点、小心一点。”
训奇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突然听见一个人说:“要是我弟弟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他就凭一张脸哄住了那****。”训奇知道是在说自己,于是加大脚步声往窗户旁边向厕所走去,他此时并不想上厕所,但还是蹲了下去。他也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目前的工作。
这难道就是应届毕业生频繁跳槽的原因?训奇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报纸上看到有关大学生就业的问题,报纸上说目前大学生工作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跳槽,有的工作不到一天,有的一年内换八份工作。他在当时看到后不可思议,怎么会工作不到一天就会跳槽?他当时在想要是自己的话起码也要工作一年以上再考虑换工作的问题。可是现在他也有点呆不下去的感觉。
中午终于下班了,训奇顶着烈日在大街上闲逛。他脸上面无表情,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一股芳香从他的右边飘过来,久久不散,他用余光悄悄一扫,才现原来有一美女撑着太阳伞在右边。训奇敢肯定不是陈密,一来陈密不能用美女来形容,二来陈密身上不是这种芳香。“今天心情不好,让她先走吧。”训奇想。于是他脚步慢下来,那太阳伞也跟着慢下来。训奇索性转过头去正眼看着她,四个眼睛瞬间定住了,但脚步没有停下来。有点面熟,这是训奇看到后的第一反应。
太阳伞美女先开口说:“你还是学生吧,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你。”训奇左思右想除了感觉有点面熟之外再也想不起关于眼前这美女的任何事,他只得一脸茫然地说:“不是学生,在浅释工作,我感觉你很面熟,不知哪里见过。”太阳伞美女指着一家餐厅说:“进去说话吧。”
训奇本来不想进去,但是看见紧闭的玻璃门上写着“空调开放”几个字再加肚子的呼唤,他犹豫以一阵子之后还是进去了。
训奇又一次经历了尴尬,和一个女人吃完饭过后却是女人付钱,虽然不是约会,但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昨天陈密请他吃饭就特别过意不去,今天又来,这让他情何以堪?没有办法,这些人情只有等到工资再还了。经过交谈训奇知道原来对面的美女是前几天在宾馆碰见的女孩,她也在附近上班,在宾馆碰见训奇是因为那天她正好有空帮她母亲打杂。
吃完饭,已经快要上班了,训奇决定还是在浅释继续工作,一是他没有资本在找其他工作,二是他要努力工作要让瞧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一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可以生很多事,比如训奇也不再是助理了,他在浅释文化公司也有所谓的一官半职——财务总管,应该说和陈密是一个级别的了,也忘记了刚到公司时的尴尬,公司的员工差不多也更新了一代;也可以不生许多事,比如训奇依然是浅释最勤劳的员工,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员工了。
现在的浅释已经是物是人非,外面的街道也一样:路灯和树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浅释文化大门外的电线桩上的寻人启事,在一年的时间里换了好几个样式,但内容从来没改变过。
公司门口有点吵。
训奇感觉头有点眩晕,他打开办公室门问刚好路过的秘书助理,“有一对老年夫妇说要找他的儿子。”秘书助理说。训奇心头一惊,慌忙关上门,抖着手把门反锁,用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说话声,是父亲的声音!很明显不再有以前那样有力。然后他趴在桌子上伴随着惊慌和悔恨睡着了。
训奇是被陈密的敲门声吓醒的,跟着陈密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都是穿着一样的制服笔直的立在办公室门口。当训奇走出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只知道带自己走的是两个警察,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一头雾水什么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相信这两个警察带他去会给他一个解释。
当训奇前脚刚踏上车的时候,有人抓住他的手拉了一把,仔细端详他。口里喃喃念叨这什么,然后拉着训奇的手翻过头去对警察说:“他是我的儿子!”训奇和警察都吃了一惊,他瞬间明白了,但又瞬间被推上了警车。当他下车的的时候他看见了他的父亲。“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父亲还是用那种惯用的愤怒的嗓门吼着,但是现在那嗓门不再有震慑力,最后终于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训奇知道,父亲一定还在派出所门口吵。“再吵也没用,派出所不是家里,你是做不了主的。”训奇心里对父亲说道,突然有点淡淡的高兴。紧接着,一种恐惧感随之而来,因为来到派出所训奇就想到了坐牢。
“我问什么你必须要老实回答,否则……”还没等民警话说完,训奇一个劲的回答说:“一定!一定!”
原来,是因为去年在招聘会上的事,那时候的,训奇是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小毛孩,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没到半小时,训奇把该说的都说了,民警不相信这么快就审完了,而且没审出什么问题。训奇又回到了公司,却看到他母亲正在和陈密说话,就在陈密的眼光刚要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刹那,训奇马上转身出去。可惜训奇身上还是被陈密余光扫到,陈密也马上停止说话跑出去。
他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给我站住!”陈密在后面向训奇吼道,“你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训奇没有理会,径直出了公司,往宿舍走去,陈密也跟着他到了宿舍。“你的经历你母亲都已经跟我说过了,”陈密带着一种天生的责备,“你这样你知道你父母……”训奇听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烂了,在学校每次给父母打电话都要听大半个小时这样的话,那些道理谁不知道,谁不明白,谁不想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此时又听到陈密还说这样的话,之前一年陈密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全没了,现在真想吼她两句,但看到陈密额头的汗珠和那种特有的眼神训奇又不忍心开口,只能竖着耳朵听陈密数落自己,就像刚进公司那样。从陈密的口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父母这一年来是多么可怜:他们都双双辞职刚开始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平房,收入来源只有在寻找自己之余捡点废品,后来没钱交房租被房东撵了出去,他们又在学校旁边的荒山里用废弃的木板和油布盖了一棚子,多管闲事的人向城管举报后,城管拆过几次,但是每拆一次他们又换个地方重新搭一个,后来连城管也懒得搭理,他们才得以定居下来,无论刮风下雨,都在那个棚子里住着。在自己刚出走的那段时间,母亲在学校天天到学校问他寝室的同学,然后在寝室大门口等自己回来,但每天都是空手而归。父亲则到外面每个角落找,有好心人帮他打印寻人启事,然后复印,再由父亲拿出去各个显眼的宣传栏张贴。时间久了母亲也和父亲一起边贴传单边打听边捡垃圾。这便是父母在过去一年的生活。陈密把她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又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在训奇的眼里,父亲就像封建社会的皇帝,父亲说的话就是圣旨,其他人只有服从,不得违抗。训奇讨厌过这样的生活,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就有了离开父亲的想法,这个想法从初中一直埋藏到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在浅释生活了一年,训奇现生活原来没有同学们说的以及自己想象的那样有太多的勾心斗角,自己生活还算过得去,他打算在浅释一直干下去,但是现在他父母找上门来,以父亲的脾气恐怕他很难再继续他现在的生活。
关于训奇的事很快传到经理耳朵里了,训奇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经理只对训奇说了一句话:“你不用来上班了。”就这样下了岗,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经理赶走。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他不得不接受面前的事实,只有回宿舍收拾东西,陈密又来了,她应该是来给训奇送行的。
“你现在就准备走?”陈密没有像训奇想象的那样来安慰他,先就是这句话,有点像审问。
“我现在不走还要等吃了午饭再走?”训奇没好气地反问陈密。
“那就把午饭吃了再走吧,中午我做东。”
训奇把头抬起来,用怪异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有着浓浓香水味的姑娘,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挖苦自己还是真的做东。“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说真的,你我做了一年多的同事还不了解我吗?”陈密赶紧解释,然后接着说,“不过你跟我回公司。”训奇听了陈密的解释稍稍有点感动,但听到要回公司时,他就不乐意了,本来今天经理炒了他的鱿鱼之后,心里就乱成一团糟。他现在再也不想去公司,因为训奇觉得现在已经不是浅释文化的一员,没有必要再回到公司。陈密好想看出了训奇的想法,接着说:“我请你吃饭不是为了让你回公司上班;同样,你回公司上班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是一个每个员工都应该做的事,与我丝毫关系都没有。”训奇又听到了他不想听的话。每当别人讲道理时训奇就心不在焉,以前在公司开会经理一讲道理时他要么是上厕所,要么就是闭目养神。如果说经理这次开除训奇是因为讨厌他的话,那么肯定是他在开会时的表现引起了经理的不满。当陈密在说他应该去上班的理由的时候,训奇马上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听她说话。陈密也不耐烦了,她一把将他拉过来,带着愤怒的口气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和尚撞钟是给大家听的。”说完就走了,训奇虽然不想听陈密说话,但还是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
训奇停下收拾东西,慢慢体会陈密刚刚说的话,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心里自言自语道。想起来了,是在《读者》上面看到的一篇文章:主人公是一个眼镜店的职员,在她也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被老板炒了鱿鱼,在她最后一次上班没有带着负面情绪上班,还是像往常一样兢兢业业。训奇想到这里,马上回到公司。
训奇交代了新来的秘书助理一些事,一看时间,差不多该下班了,这时候陈密来到到他办公室说:“我们早上说好的,去吃饭,我做东。”他们到一个比较旧的饭馆,找到一个包间坐下来,点完菜之后就开始聊天。坐在对面的陈密还没有喝酒,话就慢慢上来了:她说身上的味道是因为她有狐臭,又不想切去多余的汗腺,只有用过量的香味盖过狐臭。她还说不想切除汗腺的原因是因为《孝经》里面“身体肤受之父母也”。训奇完全不明白陈密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服务员已经把做好的菜端上来了,陈密还在说她小时候的事。“该吃饭了,”训奇打断陈密说道。关于陈密的往事,老实说,他一点都不了解,也没心思去了解。“嗯,吃饭!”陈密回答道。
训奇上午听了陈密的话,去公司上了自己最后一次班,可以说是去处理自己工作的“后事”。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有点舍不得浅释,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离开浅释过后想再回到学校已经不可能,第二,在短时间内经济来源是一个问题。
生活,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它有时候可以让人赏心悦目,有时候又可以让人愁眉苦脸,训奇此时对自己的生活很迷茫,他想到了陈密。陈密可以说是训奇的救星,每次在他遇到困难几乎都是陈密拔刀相助,为他排忧解难。过去的一年里,训奇公司只有和陈密的话最多。
“在离开的时候不舍是人之常情。”做人力总监的陈密似乎对离别时的心理特别敏感,所以训奇找到她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又接着说,“我说这话的目的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如果我有一天要离开的话也会舍不得的,因为这里有我的汗水,有我的努力。”
训奇听了陈密的话之后很镇定。确实是啊,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之前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美好!他刚到浅释那段时间也特别怀念在学校的日子,现在即将离开浅释,在下一段经历他应该会十分想念吧。
训奇的父亲又来了,他背着一个空大包,好像是帮训奇背行李的。他看了看陈密,尴尬地笑了笑,这两年他父亲过得太不容易,暴脾气已经被生活逼得魂飞魄散。他拍了拍训奇的肩膀,有点结巴地说:“我们该收拾东西走了。”训奇吃惊的看着他父亲,也是第一次抬着头看父亲,想说什么,但又咽下去了。
浅释大门外,一老一少慢慢离开陈密的视线,电线桩上的寻人启事已经被撕得看不清字迹。训奇的下一步打算是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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