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笑了,像被颠倒了痛觉一样,勾着眼角,笑得肆无忌惮。
冷白的led镜前灯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釉,他笑得神情迷乱,视线颤抖,两颊上的酒窝时深时浅。
分明无比偏执,却好似烂漫无辜。
笑着笑着,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神情也骤然冷了下来,冷得无比清醒。
——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道哭声。
他冷静地取过洗手台上的手机,几步跨出浴室。
浴室外的卧房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他赤足踏过冰冷的木制地板,横越十来步的距离,在禁闭的卧室门前停住了脚。
门外,一阵又轻又细的女人的哭声从无边的寂静中,断续地浮了上来。
这是封胭的哭声。
封梧没有开门。他面无表情地背过身,把身子缓缓抵在门上。
眼前是一片空茫的黑暗,抬头,仍是一片黑暗。黑暗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几欲把他淹没。
封梧徒然地睁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出了一口气,耳边是纤细而凄然的哭声,鼻端的也是哭声。
哭声无所依傍、无所停驻,却像炬火在幽冷黑夜里烙下的烫伤,强硬地挤占了他的全部知觉。
也占据了他记事起的全部回忆。
从小到大,他见到最多的,便是母亲的眼泪。
他的母亲身量纤瘦、说话从来细声细气,轻易便能红了眼眶。也许是对自己的脆弱心知肚明,她总爱把她那既苍白又单薄的嘴唇涂成讥诮的正红色,仿佛多出两撇红色就能使她瞧上去无坚不摧。
但她终究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当那双似雾非雾的、深情的眼睛望向他的父亲,她终究柔软得似一团任人摆布的胭脂。
他的父亲叫梁绍威,社会成功人士的那个梁绍威,而不是封胭丈夫的那个梁绍威。
梁绍威与封胭的孽缘,得追溯到二人的学生时代。
那时他们还是高中同学。年轻的封胭生性纯善、不谙世事,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年轻的梁绍威外貌俊朗、温文尔雅,谈吐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宏阔视野。
自小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封胭很容易就被那时锋芒毕露的梁绍威吸引了视线,从欣赏,到慕恋,再到痴迷。她心甘情愿地成为梁绍威宏伟构想的第一个信徒。
梁绍威看中了她雪白的巴掌脸、乌木般的黑发和窈窕的纤腰,欣然接受了她的追求。
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位信徒都足够漂亮,当然,她眼中的慕恋也足够天真。
封胭本就没什么脾气,对心爱的梁绍威更是百依百顺,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二人的恋情十分顺利。待他们纷纷毕业、升学、再毕业,这份恋情便大白于天下。
随之而来的,是双方家庭的阻力。
彼时封胭家境殷实,梁绍威家中企业却濒临破产。自古不乏富家女和落魄小子的爱情悲剧,二人的爱情显然也到了节点。
封胭意识到了这一点,平日里稀世柔和的她骤然变得无比顽固。
她与梁绍威的爱,便是她的命。
不,她可以没有命,却不能没有爱。
于是她拼着和家中决裂,也要嫁给梁绍威。并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掏出来支持梁绍威家中企业,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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