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有些茫然,都看向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是自己的母语,他们听不懂,但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太害怕了,竟然完全想不起英语和德语的这句话,一个单词都想不起。幸好繁音距离产床只有半步的距离,于是我朝他伸出手,打算自己把孩子抢过来。
与此同时,繁音朝后退了一步,抬起头,那种目光我记忆太深了,生念念后就是那样,肢解那个小孩子尸体的时候也是那样!一片死寂,仿佛被恶鬼附身,有如行尸走肉。
我连着急、心痛、恐惧等等情绪都来不及有,只觉得心脏在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喉咙,我不能呼吸了,眼前一片眩晕。这感觉比生孩子痛苦几百倍,比被扼住喉咙更加绝望,比倒在血泊中还要森冷。
我够不着了,腿被医生护士按着,耳边传来很多声音,而我什么都听不懂。
而繁音就那么看着我,僵硬的,平静的,有如一具没有尸体的干尸。可我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喷张的肌肉——他就要把我女儿砸到地上了,可我无能为力。
就在他准备扔下去的这一刻,一个医生突然扑过去抱住了他。而繁音也松了手,我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觉得怀里抱住了什么,也感觉自己落到了地上。头不知摔到哪了,刚刚生产后的下半身传来剧痛,但我定睛一看,发现孩子在我怀里,心里就放了一半心。我觉得她是直接被我接住的,应该不会受很大的伤?
四周一片混乱,医生护士虽然人多,却制不住繁音,被繁音打得七七八八。我是帮不上忙的,只能尽量把怜茵藏在我怀里。
这样也不知闹了多久,毕竟对我来说,现在的一分钟都比一个世纪更漫长。就在繁音已经踹翻了所有人后,他突然原地僵住了,仿佛被石化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木木的眼珠慢慢地抬起,先是落到产床上,又看向躲在产床下的我。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看清我后是惊愕。而后他环顾四周,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再度看向了我,露出了非常难过的神情。
我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第一人格,但我恨他。我的孩子出生连两分钟都不到,就险些被他摔死。我生完孩子连伤口都还没缝完,就提心吊胆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念念还在外面,而我可以确定小甜甜的暴力倾向已经被再次点燃了。
如果我的孩子们有任何一个因为他而出了事,我发誓我一定杀了他。
我正想着,繁音忽然动了起来,我连忙抱紧怜茵,同时看到繁音就近拿起了手术刀。
虽然徒劳,但我也想尽量缩起来。然而繁音却没有朝我走过来,而是攥了攥手术刀,朝着自己的左胸扎了下去。
一直扎到了只剩刀柄,又拔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手术刀过于锋利,血流得并不多。他看向了我,露出了一个有点抱歉的神情,且稍稍牵了牵嘴角,再度扎了进去。
说真的,这一刻,我一点都没有同情。
我觉得他这个决定挺不错的。
既然控制不了第二人格,就不要进产房,就离孩子远点,这才是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最应该考虑到的事。可是他进来了,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坏心,既然进来了,出了事,就应该自己付出代价。
第二刀拔出来时,血一下子就淌了出来,几秒钟之内便湿了他半片衬衫,而且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看样子这次真的扎到了心脏。
繁音也就满意了,用手指擦了擦手术刀上的血迹,讲它丢到了附近的台子上。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他可能已经开始头昏了,踉跄着退了一步。
我抱紧了怜茵,望着她依然发青的小脸,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耳边传来繁音的声音:“灵灵……”
我没有抬头。
“砰”的一声,他栽了下去。
后来外面又冲进来了一些医生,是来支援这边的。有的把我扶回来检查缝合,有的抱走怜茵检查,有的给繁音止血,带他走。
当医生带着怜茵回来,说她没事后,我才安心地闭起眼睛。
别人生完孩子后都累得什么都无法再想,我原本也是,此刻却完全睡不好,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繁音举起了他这个叫“恋音”的亲生女儿,一会儿梦到繁音倒在血泊里。梦到了他和念念一起看动画片讨论剧情,却又梦到他拿着刀一段一段地肢解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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