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什很久没见原遗山了,对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医院长廊中,对方轻描淡写提出要带月光走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牧民,甚至没能力在县城里盖一间冬暖夏凉的瓦房。
梁嘉业带着团队过来谈合作时,他抓住了机会。
小小的马场扩建成了专业的培育基地,他一跃成为负责人之一,如今也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在旗里也能被尊称一句“老板”。
扎什心里清楚,这都是因为原遗山。
可萨仁图娅变成如今的样子,或许也是因为原遗山。
他心里充斥着烦躁,困惑,后悔,时隔多年真正再见到原遗山,仍不免习惯性地将他当做女儿的救命恩人,行止里夹杂着拘谨和小心翼翼。
原遗山当然感觉到扎什的不安,酒杯相撞后,是沉默的对饮。
寒暄的话在一开始就已经用尽,如今各怀心思,却不知从何开口。
末了,原遗山低声问起马场的近况,算是打破僵局。
扎什一改往日的豪爽,眼神始终避开原遗山的,从细枝末节处絮絮地讲起,浑似汇报工作。
纯血马的饲料调制了新的配方,驯马师说效果很好;这一年配种权卖出不少,到时候应该会有不错的小马驹出生;前阵子姜峰选了几匹马送去拍卖会上,卖了好价钱;因为飞鹰计划,基地最近多了许多半大孩子,都铆足了劲儿想通过跑马跑出这片茫茫草原……
宝云捅了他一胳膊:“你说这些鸡毛蒜皮干什么?”
宝云觉得原遗山只是象征性地问候,要真想听汇报工作,难道梁嘉业和姜峰这样的文化人不会写份报告交上去么?
扎什倒好,把人家随口一句话当回事儿,说个没完。
宝云眼神复杂看向原遗山,敬了杯酒:“原先生别见怪,他心思都在马场上,话匣子一开打不住。”
原遗山跟了一杯酒:“不会,我在认真听。”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怔了怔。
这话是在不着痕迹地放低姿态,抬高扎什。
梁嘉业本是闷头干饭,这会儿忍不住偏头去瞧原遗山,有些没想到。
原遗山这人……也会故作谦卑?
视线瞟向对面低头吃饭的女孩——就因为这个姑娘?
其实梁嘉业在年会上见过月光一回。
虽然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他却对月光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原遗山第一次带女伴到集团年会那样的场合露脸,而且那女伴还出身平平,空有一副漂亮皮囊,根本和他周围的商业利益扯不着半毛钱关系。
梁嘉业当时就觉得很稀奇。
盖因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带到台面上来的女伴,不是明星就是世家女,要么占个名,要么占个利,月光这种两样都不占的,实属罕见。
倒不是他非要把人划出个三六九等来,只是有些寒门出身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单是难堪大任,说不准回头还会因为炫耀搞出什么小道新闻。
正儿八经的高门子弟,为求保险,多半能不沾则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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