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谨今日已然无路可退,必成这南平新王。
眼见高从谨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存礼只云淡风轻一拂袖,将那药碗捧在高季兴面前。弑君之事,一次做得二次也轻车熟路,李星云虽然未死,这天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被葬于和陵了,他对此事也算是熟稔。
高季兴要是聪明人,当懂得给自己留些体面。
能在这乱世经营一方而不倒,高季兴自然洞悉眼下情态如何。他对自己的儿子有几分了解,但终究是不够了解。若是知道高从谨心性如此,或许他便不该想着为长子除去后患而放纵幼子走到今日,因为若非李绛璎来此,高从谨根本不会有将反心付诸于行动的机会。
他把高从谨逼上了绝路,却不想是把自己也一并逼了上来。
那碗药还在眼前,他知道,那即便不是他的催命符也相差无几。
然而高季兴只是接了碗去一饮而尽,面色不曾有一丝波澜。
他望着高从谨,轻声道:“乱世稳于一方殊为不易,你若守不住这基业,来日也可放手。”
这是一点难得的温情,也是他最后一重算计。
今夜之后,南平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眼前这二人的棋子,重入这天下乱局之中。而今高季兴只盼望自己的一番话能够保全高家,不至于落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
李存礼听得明白,却不打算出口反驳。
若是高家都能像是高从谨一般,来日活与不活倒也没什么分别。
倒是那众望所归的高从诲,最好还是纯孝之至,闻父王薨逝大恸而死得好。
也算是一段佳话。
他仿佛是听了个极为有趣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高季兴却转眼盯住了他。
“你居心叵测,乱我南平。”他缓缓道。
那碗药里人参用得足,叫老人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大正常的红晕来。
李存礼含笑听着,极妥当而恭谨的模样,只眼底按着一点杀意。
“天道轮回,来日未尝不是同我一般下场。”高季兴恨恨地盯着他。
他不大敢去怪李绛璎,因为这高家的天下细细论起也是从李唐谋簒而来,是以濒死的怨毒都倾泻在李存礼身上,李存礼听他诅咒,神色是半分也不曾变。
下场?他要什么下场?
他要的不过是看当日西宫乱党都死在他面前,鬼门关前走过一次的人还会怕什么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来日史书刀笔不肯饶过?
他半点也不在乎。
高季兴抬起一只手来,似乎还想对李存礼说些什么。
李绛璎却上前来,她脸上带着一点关切的神情,像是医者要为人诊治。
“南平王,荆州湿热致你生脚弱之症,若放任不管时不过几年光景便能夺人性命,与其缠绵病榻饱受痛苦,不如今夜以你性命全我一条复国之路,也赎你昔日随朱温征战之罪。”
她说罢,将一枚银针插在高季兴胸前大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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