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向来都严格遵循“食不言”的规矩,但一年一次的年夜饭明显有所松动,屋里只留了几个亲近的下人凑热闹,而且并没有让她们伺候着用饭,平日里有些不对付的老夫人和顾朝也是有说有笑的。
元徵则是和豆豆一样饿得狠了,自顾着捡了几样喜欢的菜,边吃边饶有兴致地听着母亲和顾朝说话。
豆豆突然出的声音把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只见她一脸的痛苦,小嘴却依旧含着鸡腿不放。
老夫人和元徵同时问道:“沅(姐)儿是不是咬了舌头?赶紧把鸡腿吐出来。”
豆豆摇了摇头,苦着一张小脸松开了鸡腿,嗫嚅道:“我的牙没了……”
果然,肥鸡腿上嵌着两颗白白的小米牙,与之相呼应的是豆豆的下牙床有了一个大大的豁儿,还带着少许的血,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顾朝被那只带牙鸡腿恶心到了,她压了压心中的不适感转头对一旁的赵妈妈道:“沅儿的牙应该松动了好些时日,你这个乳娘是怎么伺候的!”
赵妈妈正着急想上前看看豆豆的情况,被夫人点了名只得走上前来低着头不敢吱声,豆豆捂着小嘴含糊不清道:“母亲不要责怪赵妈妈,是我自己谁都没有告诉。”
老夫人吩咐赵妈妈伺候豆豆去漱口,一边又轻声安抚道:“沅姐儿不要害怕,换牙就说明你长大了!”
害怕?元徵差点没把嘴里的菜都笑喷出来,二闺女的小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害怕吧,自家老娘简直是关心则乱。
他伸出大拇指戏谑道:“哎呦,我家二闺女真是厉害,别人家的孩子换牙都一颗一颗来,到了你这里偏是成双成对的。只是沅儿呐,前不久你还笑人家小肥哥哥缺门牙,现在自个儿的牙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呢?”
豆豆用温水漱了口,一听这话皱起了小眉头,依旧用小手捂着嘴道:“是的呀,没了牙我怎么好意思见人嘛!”
老夫人轻轻地把她的小手拉开,故意笑道:“祖母倒觉得这牙掉得好,省得沅姐儿整日想着溜出去玩,如今只能规规矩矩在房里学做针线了。”
一听在房里做针线豆豆头都大了,人家早就学会把两块布缝在一起了,怎么还要继续学呢……
“嗯,为父看你祖母说得极是,你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几日女红。不过上元节说话就到,可惜那些漂亮的花灯我们沅儿是看不到喽——”元徵故意拉长了音调,斜着眼睛坏笑着继续逗闺女玩儿。
豆豆自从进了元府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小胖子描述的上元灯会让她向往不已,事后还特意去靳嬷嬷那里询问过那一日自己可不可以去看花灯,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激动了好几日。
要是上元节真的出不了门她不就白高兴了一场么!
想到那一盏盏好看的花灯就这么长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走了,她委屈得一双大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果然再聪明再厉害也还是个小孩子,这不明显是逗着她玩儿吗?倒还真的伤心起来了。
顾朝心里唏嘘了几声,白了元徵一眼道:“哪个孩子没经历过这事儿,沅儿别听你父亲乱说,只要不开口讲话,谁会知道你没了两颗牙?”
豆豆的小脸立刻阴转晴,对呀,不张嘴谁知道自己没牙?这一瞬间母亲在她心里简直太有爱了好不好,比可恶的父亲强多了!
“那……我上元节和小肥哥哥一起出去看灯的事儿就定下了,父亲不许反悔!”豆豆咧着缺牙的小嘴,高高兴兴地捧起赵妈妈给她换过的小碗,把刚掉牙的不适完全忽略,终于吃上了她在元府的第一口年夜饭。
守岁、放鞭炮、拜年、压岁钱……属于豆豆生命中的第七个年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事实证明豆豆的确是个臭美的小姑娘,为了不让亲戚朋友们见到自己的缺牙嘴,元家一系列的走亲访友活动全被她以身体不适推了,硬是忍住了没去别的府邸串门子。
※※※※
按大周的习俗,无论是在外做生意还是做工的人,除非遇到特殊情况,过年都要回家和家人团聚,所以一般来说这段时间各家客栈的生意是一年中最冷清的。
但这一年杭州城南的悦来客栈却丝毫没有这个顾虑。
之前的大雪耽误了很多人的行程,让各家客栈赚了个盆满钵满,悦来客栈当然也不例外。
除夕到年初七倒是稍微冷清了几日,不过正好让老板伙计们好好过了个年。初八这日午时刚过,客栈就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笔大生意,客人们一水儿的高头大马,出手也格外大方,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群客人自然就是从金华府匆匆赶到杭州的元潇一行人。
元潇依旧是我行我素,既没有如书墨书砚两人所想那样住到元府去,更没有如豆豆所想那样依旧去老夫人的庄子里“叨扰”,反而直接选择住在客栈里,离南城门最近的悦来客栈就得了这份福气。
书墨书砚早憋了一肚子的话,直到元潇舒服地躺在天字号客房的床上才问出了口。
“小爷……”书墨拉过锦被替元潇盖上,“您干嘛放着好好儿的元府不住,偏住到这里来。”
一旁的书砚接过话头道:“就是啊,咱像上次一样住在老夫人庄子里也比这破客栈舒服得多。”
“你们干脆让小爷在杭州城里买所大宅子,住起来不更舒服?”元潇翻了个身,难得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上次是九月天气十分暖和,侍卫们都在庄子后山搭帐篷扎营,这次要是再去,你们觉得小爷是把侍卫们都带进庄子里呢,还是让他们在帐篷里受冻?“
两个小厮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这么一大帮子五大三粗的侍卫全带去庄子里,那位精明的老夫人肯定能看出些端倪,果然还是小爷想得周到。
“书墨,让铁大哥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元府的消息,特别是那颗扁豆,看看她最近有什么举动,爷困死了,先睡一觉再说。”元潇打着哈欠摆摆手,顺势闭上了眼睛。
“是。”两个小厮应了一声,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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