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威尔不敢怠慢,随着他的一声军令,百余根木材便被山冈上几千名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搬了上来,然后按照巍恩的指挥,分批摆放在了地上。范德亲王立在一旁凝视着堤坝缺口,神情有些呆滞,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决口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宽了两三米,大堤外面渐成泽国。
“推!”巍恩一声令下,十余根又粗又圆的木材被士兵们奋力推下,沿着山坡向下滚去,由于是隆冬时分,山坡的表面除了一些枯草以外,并无植物阻挡,而枯草被木材一碾,都平平地铺在了地表上,无形中更减少了许多摩擦,这使得木材越滚越快,挟带着一股劲风,径直向石堤的决口处冲去。
“第二批,推!”又有二十余根木材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山冈,克伦威尔旁观着巍恩的行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尽管现在是冬季而不是雨季,但决口处的水流这么急,就凭这点木材想把决口堵上,简直是不自量力。”
很快,百余根木材便被士兵们分批推了下去,这些木材又厚又重,滚落的速度十分惊人,第一批刚刚滚入水中,去势稍缓,第二批木材便跟着滚了过来,“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重重地把第一批木材又往前推了几米,如此这般,等到最后一批木材入水,第一批木材很幸运地堪堪抵住了决口,并借着后面木材互相堆积的重量,横七竖八地簇拥在了决口外侧,多多少少延缓了一些水浪的外泄速度。
范德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木头已经滚完,决口的水流却源源不绝地涌出,很快便会冲开木材的阻挡,而且决口处的石坝已经摇摇欲崩,一旦决口被彻底冲开,别说这点木材,就是再多个十倍八倍,也是无济于事。
克伦威尔走到范德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要不我把士兵们带下去堵决口?”
范德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水势,叹了口气,摇头道:“水势如此急,不是人力能够勉强的,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堵决的物资,让小伙子们下去,只是白白增加牺牲罢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坝崩溃,里约堡受难?”克伦威尔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范德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响起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巍恩正骑着他的坐骑:“巍恩,你要干什么?”范德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巍恩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还似乎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亲王殿下,请转告萧娜,能和她相知相爱,我很幸福。”
范德一怔:“你要干什么?给我下来。”
巍恩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前方,一脸决然。范德大急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马来!”
亲王身边的亲兵闻令正要有所行动,巍恩目光一转,神清志坚,舍我起谁的气势顿时令几名亲兵的行动顿了一顿。值此非常时刻,巍恩虽然无官无爵,却已隐隐令现场众人马首是瞻,不敢冒犯。
巍恩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双腿一夹马腹,马缰用力一抖,范德的白马猛地长嘶,箭一般地向下冲去。克伦威尔满脸愕然,嘴里不停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
风声,水声,马蹄声,声声入耳。巍恩手里紧紧握着马缰,身体贴扶在马脊上,双目紧闭,神情自然而放松,任由骏马向下奔驰,仿佛并不是即将要面对猛兽一般的洪水,而是驰骋在家乡碧绿的草原上。
天色渐渐发亮,苍穹中已经流露出了今天第一线的曙光。瞬间之后,白色的利箭已经射出了几十米,巍恩骑在马上,将一段诅咒轻轻念出了声:
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骑士。
黄色的皮肤下,
流淌着龙与鹰的血脉。
故国千里,梦寻秋华,
马头琴惊醒了前生的宿命,
伴着可汗昔日的荣耀,
唱响今夜豪迈的弓之歌。
山冈上的众人,望着巍恩一骑当先,慨然赴险,无不惊愕担忧,上万官兵,竟然鸦雀无声,而清晰可闻的,却是急促的呼吸声。
克伦威尔盯着巍恩急速缩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手无寸铁,身体单薄的男人身体里,究竟蕴涵着怎样的人格和品质?又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能够支撑着他每当到了紧急关头,偏偏挺身而出?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惊讶的声音:“大家快看,巍恩先生的身边出现了一团白光。”
“巍恩,这是你的最终诅咒?你要用它干什么?”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游走于黑暗和黎明之间的堕天使。
巍恩没有睁眼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此时天色未明,他确信加布林绝不会袖手旁观。微微笑了笑,他平静地答道:“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诅咒,万夫长。”
“你准备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做什么?”
“等下我一出声,你就推我一把,把我带到最靠近决口的那根圆木上。”
加布林沉默了一会儿,凝声道:“巍恩,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时间了,你照我说得办吧。”
“好吧,巍恩。”片刻之后,加布林做出了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个决定。
马蹄上下翻飞,隆隆的水浪声已越来越近。突然,巍恩大喊一声:“动手。”双手一拽马缰,白马奔驰的速度猛地一停,他的身体顿时脱离了马背,向前疾飞。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巍恩顿时犹如穿云之雁,跃门之鲤,身形刺透了疯狂而暴躁的层层水雾,于须臾之间,落在了预想的那根木材上。巍恩脚步刚踏上木材,立刻单腿屈膝一跪,双手用力按在树干上,抬头吸气,准备完成万夫长的下阙。
山冈上的众人“哗”地轰动了起来:能够凌空滑翔这么远的距离,这还是凡人的力量吗?
“轰”!一个巨浪涌来,巍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一片白色迷茫,心道不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施展诅咒?
就在此时,巍恩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襁褓,更在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团圣洁光华的包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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