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平郡王,绝对算得上京城一朵艳丽奇葩,不知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同于别的皇子求上进,此人生性好逸恶劳,一味游手好闲,不过倒还算有分寸,从不主动招惹是非,先帝和太妃等人见死劝不回,就随他去了。
后来隆源帝继位,想着自家兄弟不用白不用,偶然强行派几样差事,平郡王纵然不情愿也兢兢业业完成,虽无大功,也算无过。
去年宫宴,平郡王对薛雨一见钟情,家去后就磨着太妃求娶。只是太妃觉得定国公府早晚有一天要出事,故而不允。
谁知平郡王竟是个死心眼儿,熬到今年快二十岁了也不立王妃,见薛雨进宫选秀,便隔三差五在太后和太妃耳边聒噪……
总而言之,平郡王有恩宠却无实权,以王妃之尊迎娶薛雨,既不至于令老臣们冷了心肠,也不必担心定国公府会借机复起,故而隆源帝也就顺水推舟的赐了婚。
原本洪文没想那么深,听太医署众人讨论之后才恍然大悟。
难怪人们说起圣意总爱用“揣策”二字,原来看似水到渠成的一道旨意中,竟也蕴藏着这么多深意。
想到这里,洪文不禁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老老实实给人看病吧,耍心眼什么的不适合他。
不过这么一来,薛雨心心念念帮扶自家的念头只怕要落空了。可话又说回来,那样的负担落在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身上未免太过沉重,有这样的结果何尝不是解脱?
惟愿她下半生平安顺遂,百乐无忧。
下了衙之后,洪文没急着回何家,而是先去给庙会当日的几个病患继续治疗,其中一家就是谢蕴那个叫冯勇的部下。
冯勇他娘早年开了一家熟肉铺子,小小一个门面没什么华丽的装潢,但因用料实在滋味甚好,倒是有不少十多年的老街坊做熟客,如今也雇了两个人在前头操持。
她极能干,哪怕身体不好也不肯休息,若非“偶然遇见”庙会上的义诊,指不定要拖到哪一步呢。
不怪当儿子的那么紧张,昨天洪文给冯大娘仔细检查后发现病情十分严重。
极有可能在当年摔倒时,她腰胯的两块骨头就错了位,又因没有及时医治而愈演愈烈,如今波及到筋脉和其他关节,两条腿都有点不一样长。
另外,她寒冬腊月也不舍得多费柴火烧开水,时常将手脚浸泡在冷水中清洗食材,四肢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导致现在天气稍有变化就刺痛难忍。
到了这个程度,单纯的药物已经无能为力,必须要配合推拿和针灸,先把错位的骨头一点点挪回去、错乱黏连的筋脉通开来,然后再用膏药热敷保养。整个过程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十分熬人。
冯勇私下听说后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我娘这辈子都是为了我们哥俩,早年我在外打仗音讯全无,让她操碎了心。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孝敬,别说三个月一年,就是十年八年我也伺候着,怕什么?”
洪文叹道:“古人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冯勇不以为傲,反而有些羞愧,“她老人家这辈子极不容易,我若连这点事都推三阻四的,还能算个人?”
洪文一边在图纸上细细绘制,一边说起自己的打算,“大娘今年40多岁了,骨骼筋脉已经定型,想重新摆正很不容易,说不得要吃点苦头。不过苦尽甘来,只要治疗得当,她日常坐卧起居都会与常人无异。
我要照着她的尺寸打一个模具,用皮带卡在腰胯之间,每隔三五日就推拿一回,并重新调整力度,这么慢慢将错位的骨头拉回来……只是有个难题,治疗期间病人不好随意走动,最好躺卧静养,再有人时时按摩肢体不至于萎缩。”
“模具好说,我有个同僚就是铁匠出身,这个不难。”冯勇一听也是犯愁,“只是我娘闲不住,又不舍得花钱,若是听说要这么久,只怕不肯。”
果然知母莫若子,稍后冯勇和洪文把计划一说,冯大娘直接拒绝。
“罢了罢了,不治了,左右也死不了人,”她连连摆手,“我前头还有一摊子买卖,如何放得下?再说这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的,又是针灸推拿,又是汤药膏药的,什么人家耗得起?”
人家只是义诊,又不能包了日后药材开销,总要花钱的。
冯永急得跺脚,“你老人家就别犟了,晚上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不是您?好容易碰上一个义诊的大夫,偏您又不肯,来日再想找这样的好事儿可难了!”
然而冯大娘还是不肯松口。
冯勇是个笨嘴拙舌的粗人,哪里说得过她?偏治病这事儿强求不得,最后干脆去墙角提起裤腿一蹲,抱着脑袋生闷气。
见儿子动怒,冯大娘明显动摇,下意识往那边挪了一步,嘴巴都张开了却还是缩了回来。
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再拖累儿子?
看了母子二人这番举动,洪文不禁又笑又叹,笑的是两人分明都为了对方好,偏偏是一脉相承的犟种,说到最后反而像要打起来似的。
叹的却是果然母慈子孝,心里头一个想的都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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