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于此,陈小莲缓缓低下头,内心失落,望着袅袅香雾,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在前跨院一间红烛高烧,书案上堆满几大摞账册,坐在案后太师椅上的邓乾元看着账本上那一页页收入增长,盈利丰衍,几无亏损的记录,蓦地抬起头来,望着前方,得意洋洋,骄矜难抑。在他满腔豪迈,顾盼自雄中,门吱呀一声开了,钱杰走了进来,看到邓乾元的神情,心知其意,把门轻轻关上,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案侧。
邓乾元看到钱杰,拍手称快地道:“想我邓某人,生母为书香门第,家财万贯,本该自幼衣食无忧,取得更大的成就,取得更大的成功。可命运却偏偏跟我开了个玩笑,我的生母受到生性浪荡,拈花惹草,风流倜傥的贵公子诱惑,未婚先孕。结果导致生母不但被父母踢出族谱,扫地出门,而且还被恶男抛弃,在万念俱灰,万分绝望中生下了我,含辛茹苦地抚养我成长。自小受尽白眼,受尽嘲讽的我舞勺之年便出门贩私盐,希冀闯出一番事业,为生母正名增光。可命运对我的打击尚未收手,我连续七年亏损,所贩之盐不是被盐枭抢夺,就是被强盗抄掳;所获的薄利不是遭到官府勾剥,就是受到权豪的刻榨。最终导致债台高筑,倾家荡产,生母被讨债者残忍杀害,自己伤倒野外,险些遭到野兽撕食,饮恨九泉。可最终,幸运之神还是眷顾我,向我敞开了通往光芒万丈的成功之门。”
言毕,邓乾元张狂大笑,高亢的笑声回荡在陈设奢华,宽大的账房。
钱杰奉承道:“老爷乃是人中龙凤,天下奇杰,这世上能及老爷者屈指可数。就连功盖大明,声振九州的天神徐卿玄对老爷也是赞不绝口,钦佩万分。”
邓乾元听此,渐渐止住了狂笑,望着讨好奉迎的钱杰,志高气矜地道:“你说的对。我在十五岁投身盐业时,有一个道士给我算过命,那个道士说“我在二十二岁之前是潜龙勿用,过了二十二岁便是飞龙在天,遨游沧海。”当时,我还对那个神棍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直到后来的一系列惨痛经历,无光岁月;在去岁十一月十一日,被讨债者追杀,重伤跌入河流的我被陈小莲、刘炳搭救,那陈小莲钟情于我,刘炳也欣赏我的才具志向,出资赞助我;没过多久,我的生意便从贩盐到开盐行,成为浙江、应天、江西等多地的龙头标杆,从萧瑟寥落,无甚起色渐渐的到日进斗金,万事亨通。经过这些,我才真正相信那个苍颜老道的话。在一次闲谈中,陈小莲和刘炳告诉我“他们曾经碰到过一个清雅出尘,仪容绝世,仙风道骨的少年。”当时我就在想,他们定是遇到了神仙,沾了神仙的祥光,又间接资助了我。所以我才有如今的一飞冲天,得志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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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杰奉迎道:“老爷说的是。上天对老爷的眷顾还未结束,现在老太爷、夫人遇到过的那个神仙现就在府里。有他的祥光滋照,老爷的前途定是难以限量。今后老爷不但可以称霸大明的商贾,说不定还可登龙虎榜,身居庙堂,纵横官场,鹰扬商贾。”
邓乾元自鸣得意地道:“徐卿玄身边的那个唐姑娘跟他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也是仙气飘飘,气质绝俗。今后要让夫人多多接近唐小谢,以吸沾她身上的仙气祥光,来为我的事业增瓦加砖。”
钱杰应道:“老爷英明,只是…
大喜过望的邓乾元看到钱杰欲言又止,问道:“只是什么?”
钱杰果断地道:“老爷,徐卿玄身为天神,又受到朝廷的重用,超迁为北康王,两河巡抚大使,可谓是权盖天下,海内瞩目。可小人听闻他在山东济南城犯了事,受到朝廷的追责。若非如此,他在京畿十几府的祠堂怎么会在十几天之内便从车马盈门,香客如流,渐渐的冷清荒废,甚至落魄到遭受那些庸愚蠢顽的白丁匹夫彻屋掀瓦,毁像碎身的下场。这一点不可不防,还望老爷慎思,以免受到行业内对老爷心怀不轨,妒火中烧,思欲推倒之徒的谮谤诬蔑,招来是非。”
邓乾元听罢,一副胜券在握地道:“你多虑了。我在山东济南的友商钱成旺来信说“徐卿玄确实在济南犯了事,可朝廷已经赦免了他,改封他为太保,赐其玉牌告身、御敕、岁供禄米三百石。”太保可是三公,正一品,除了皇亲国戚,皇族勋贵可以获得,多少武臣驰骋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多少缙绅殚精竭虑,沉浮宦海,也难以达到此高位。据此看来,朝廷对徐卿玄的宠待恩顾并未尽绝。只要我们与他打好交道,就可凭借他太保的尊位,凭借他声盖大明之威,为我的前进,为我的事业添翼增光。”
钱杰连连点头,称赞道:“还是老爷深谋远虑,目光远大。”
邓乾元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呵呵地道:“钱成旺信中还说“他的两个女儿不知为何,突然痴恋徐卿玄,茶饭不香,日渐消瘦,百医难治。因此,他希望我描绘几副徐卿玄的画像给他捎过去。”此又是天助我也,钱成旺乃是山东、河北一带的有名的木材大商,如今朝廷大建北平,他出力不少,屡受圣上的褒奖。我若是能讨好他,说不定就可搭上皇差,更上一层楼,那今后在运盐经过关卡要道时,就不必总是广贿官府,仰人鼻息。天亮后,你速去把扬州府城内所有最好的画师秘密请到府上,让他们画徐卿玄的画像。记住了,这件事除了你、我,绝不能让府内的任何人知道,包括老太爷、夫人。”
钱杰连连点头称是,一脸钦佩敬服,轻手轻脚的出了账房。
精神亢奋,踌躇满志的邓乾元在摇曳闪动的红烛下,一边看着账本,一边谋划大业。
另一边,在邓府西跨院的正屋里,陈小莲与小谢坐在桌边,二人似乎不知疲倦。
小谢把自己与徐卿玄是如何相遇相识的经过,大略讲给陈小莲听。
陈小莲听罢,内心屈闷,面带微笑地道:“妹妹与恩公的相识经过跟我如出一辙,我和爷爷也是在去岁十一月一日的清晨,在浙江丽水县的深山中被恩公搭救,恩公还给我们留下一笔钱财来济难。在十一月十一日那天,我和爷爷在河边救下了夫君,爷爷赏识他的才具和志向,特意资助他,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
小谢微笑道:“邓老爷年轻有为,不愧是一个青年俊杰,姐姐真有福气。”
陈小莲略为苦涩的一笑,道:“妹妹跟随恩公近三个月,期间定然是遇到过不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可不可以说给姐姐听听?”
小谢一听,内心沉吟道“卫辉府之事,耸人听闻,不宜说;自己魂游冥界之事,既伤感又骇人,不宜说;姜仙兰的下场过于凄惨,过于惊人,可稍稍改动;其它的事情权可说说。”
于是,在陈小莲期待的目光中,小谢把姜仙兰之事斩头去尾,删繁就简的陈述了一遍;把自己智斗妖帅魅影,徐卿玄危急关头来救助之事;把自己与徐卿玄配合败骷髅兵,灭妖蚁,之后协助二郎神、三圣母、哪吒擒拿蚁骣的事陈述了一遍。
小谢在陈述这几件事时,活灵活现,抑扬顿挫,妙语连珠,口若悬河,有褒有贬,有喜有悲。
陈小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忘记了子鼠、丑牛;听得心驰神摇,联想翩翩。她为姜仙兰一家惨遭权贵灭门而愤怒,为姜仙兰安然得脱魔掌而高兴;她既敬佩小谢的英武聪慧,文才斐然,又羡慕小谢可以和徐卿玄双宿双飞,并肩作战,仗剑走天涯,诛妖济苦,斩恶匡世的生活。
小谢一口气讲完后,端起茶杯,暗中施法,喝了口热茶,放下茶杯,先是看了看窗外,接着回目看着脸上时阴时晴,时喜时悲的陈小莲,朗声道:“好了,姐姐快去安息吧,现在已是寅虎初刻。不然,天亮后,老爷爷和邓老爷看到你黑眼圈浓重,会为你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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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莲回过神来,望着神采秀发,娇艳如花的小谢,轻叹了一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二人起身时,小谢知道天亮后自己要与徐卿玄一起离开,回想起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一幕幕官府杀人无形,权贵阴狠毒辣的场景,便开口道:“姐姐,天亮后,我和徐大哥会暂时离开这里。你我相识是有缘,所以临走前,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陈小莲一听,惊讶的轻轻“啊”了一声,当看到小谢坚定不移的神态时,心知难以挽留,便微笑道:“妹妹请说。”
小谢语重心长地道:“姐姐,邓老爷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希望姐姐能尽心嘱咐他“要懂得适可而止,须知至则反,极则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后要与官府保特一定的距离,万万不可泥足深陷。官府之阴,陷人无形;官府之狠,割皮削肉。当然了,这些道理以邓老爷的才干见识,不足挂齿。可我们相识一场,不吐不快。”
困意渐渐上涌的陈小莲听此,猛然想到自己一家因官府的失政而罹难,顿时浑身一激灵,郑重地道:“妹妹说的,我一定照行。”顿了顿,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笑道:“不知妹妹与恩公现在住哪里?若是住在扬州府城的附近,有闲暇时我当亲赴华舍拜访。”
小谢微笑道:“我和徐大哥现住在扬州城东北二十里外一片依山傍水的翠竹梅林,以姐姐家的能力,找到不难。”
陈小莲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各自往床榻而去。小谢去东床,陈小莲去西床。
五个哈欠不断的婢女在看到小谢和陈小莲脱鞋上了床榻后吹灭了一支支红烛,屋内暗了下来后,她们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次旦,碧蓝如洗,春风送暖。
徐卿玄与小谢陪刘炳、邓乾元、陈小莲用过丰盛可口的早餐后,就向他们辞行。
不知内情的刘炳一脸慈爱的微笑道:“唐姑娘,昨晚你不是说要放烟花的嘛。等会儿,我就派遣家丁、婢女陪你去买,小莲也可以陪着你一起去。再留一日吧。”
小谢微笑道:“老爷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何尝不想亲手放烟花,观赏烟花。可我跟随徐大哥修炼多时,每天都要静心静坐的修省一个时辰。做事要有始有终,切不可半途而废,因倦鲜终。老爷爷,您放心吧,今后若有闲暇,我和徐大哥会来看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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