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落越大。
他必须快点到宋隽清说的地方取车,不然过不了多长时间他这破身体就要开始叫嚣抗议。
可真到了车上,柳时序又开始彷徨,他看不清前路。以前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今天看却是一眼到头,和他手掌上枯竭的生命线一般短了。
额头滚烫起来,柳时序往嘴里乱塞了两粒药。
双手把上方向盘时又停下了,他看着窗外压抑的高楼大厦,突然感觉好冷好冷。小时候柳尚青告诉他家是温暖的,可他又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家,汽车被他反复开动熄灭、开动熄灭、开动熄灭……
他不知道自己是得了精神病还是神经病。
大脑一度浮现的是温词的脸庞,可能人在死前都会看到最想见的人,这股强烈的念想被柳时序冻在他寒冷的躯体里,猛踩油门,轰鸣声起,黑色奔驰长驱而入。
别人吊着一口气那是在等雨过天晴,等云开日明,他吊着一口气,是去见温词。
回紫荆村的路那么远,又那么近。
京城的大雪没有下到紫荆村。
柳时序不眠不休开长途回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本来就疼痛关节和腰部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程度,像有一把锯齿时刻磨在骨肉上。
好在昏昏噩噩坚持到了目的地。
十一月的村子焕发出无限生机,在扶贫政策的一步步推进下,村子逐渐翻新出一个新面貌。
为了赶在年前完工,施工队正努力赶工程修水泥路,大车小车将窄小的里面堵了个严实,柳时序只能把车停在村口走进去。
紫荆花开的正好,清可绝尘,浓能醉人。
柳时序没闲情雅致赏这副好景色,下了车就开始头晕,极致的反胃感催使他不断呕吐,胃里没什么东西,最后吐完酸水吐胆汁,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依着树,在最狼狈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疑问:“是温词吗?”
柳时序下意识答是,说完又愣住了,他垂着头,逃避似地说:“不是,我……我是柳时序。”
“不用紧张,我们是程枝雪的父母。”
柳时序感觉到有一只粗糙温暖的手在他脸上蹭了一下,脸颊的泪水被揩走,声音很轻的安抚:“好点了吗?”
他木讷地点头。
“好久没见你,是好了吗?已经想起来自己叫什么了。”她那喃喃细语轻的像雪山融化的清泉,“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枝雪也是的,一到冬天就出冷汗,还是缺乏锻炼,你可要注意身体。说起枝雪我就想起她以前和我通电话时总说你是她最喜欢的老师,她说你上课时脸上总带着笑,不会轻易和他们发脾气,还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话到这里绊了一下,她的丈夫搡了一下她的胳膊,女人一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啰嗦了,不说这些陈谷子旧事了,现在过得好就行。”
她最后问道:“柳老师,过得还好吗?”
柳时序僵硬在原地,他突然发现,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紫荆村安稳平淡的生活,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在不谋而同地守护着他的美梦。
为什么这些质朴善良的人都让自己遇上了?这个世界好像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天秤的苦难只向一方倾斜,而他踩着别人的苦难被高高托起。
柳时序笑得苦涩,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告别程家夫妇后,柳时序也缓的差不多了,他抄了条熟悉的小路走。
村子里最凶的几条狗都在这条羊肠小道上盘踞称霸,柳时序和它们向来不钉,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了,一条条摇着尾巴主动靠近,亲近地低下毛绒绒的头,寻求他的抚摸。
柳时序被缠的不得已停下脚步,哈了口热气,从路边捡了根树枝丢出去这才得以摆脱。
柳时序费尽体力走回去没急着进屋歇口气,他推开栅栏走到后院,一屁股坐到紫荆树下,大衣领口被松松垮垮扯开,冷风顺着进去将他深陷的锁骨染上病态的薄红。
“温词,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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