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中午,一些吃过午饭的学生又会来厕所排遗,这样一来,她便不得不将本该在早晨完成的工作一直拖延到下午或傍晚,甚至到夜深人静,但仍无法避免起夜的同学将她的工作一误再误到天明,第二天,同样的情况仍会出现,也就是说,她可以不必去冲厕所了,但如若这样,她就会被楼长扣掉工资,所以,她会乐此不疲地在厕所门上敲三下,然后问道:“油任儿妹?”以此向楼长证明她是何其努力地工作。
“油任儿妹”有时会守在厕所门口,为了冲刷厕所而不让学生进去,但如此一来学生会质问她:“你不让我进去,那我把屎拉在哪里?难道拉你们家炕上不成?”她被这句话吓坏,便乖乖地退出来让给学生们该撒的撒,该拉的拉。其实,她大可不必为这句话而担心,因为学生们根本不认识她的家,即便认识,学生们也不会真的千里迢迢跑到她家的炕上去拉屎的。
我对“油任儿妹”的很多做法深感愤慨,举例来说,她不知道节约用水,每次涮墩布的时候,都会把两个水龙头同时拧到最大流量,任自来水如瀑布般飞流直下,而她却站在一旁哼唱着二人传或黄梅戏,直到从墩布流出的水变成和自来水一个颜色为止。我很想批评油任儿妹,她也许认为自来水同她们村子的河水一样,自有它的发源地,即使你不使用,它也会流走,无论你怎样挥霍,它还会一滴不少地流向下游,在她看来,我们的楼下就相当于河流的下游。我很想给她讲解自来水和河流水的不同,告诉她污水处理、过滤、消毒、净化是相当复杂的过程,而且需要花费很多金钱,但恐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理解自来水与河水究竟有何不同,枉费我的一片苦心,所以,我还是放弃了对她进行说服教育,只好任其放任自流。
“油任儿妹”和学生之间会频频发生口角。一次,齐思新在水房刷牙,“油任儿妹”将涮墩布的水溅到他的嘴里,齐思新当即冲她喊道:“你丫不会轻点儿呀!”
“油任儿妹”毫不示弱,立即用家乡话反击,听得齐思新头晕脑涨,他料定“油任儿妹”听不懂北京俗语,便趁她在疯狂喷吐乡下话的时候说了一句:“傻逼!”
谁料“油任儿妹”不但听懂了这句话,还反唇相讥道:“谁傻逼,你才傻逼呢,你不傻逼怎么考不上清华,傻逼才考这儿呢!”
齐思新听后,差点儿七窍出血倒地而亡,他咬着牙说道:“甭管我在哪儿上学,总比你没文化强。”
“油任儿妹”依然游刃有余地应付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齐思新又说:“汝乃山野村妇,吾不与你争论。”
“油任儿妹”气势不减,竟还嘴道:“尔乃皇城根儿一匹夫而已!”
齐思新说他当时连找几个哥们揍她一顿的心都有了,但担心她会叫几个姐们儿用吐沫淹死他。
几天后,全校上下开展除蟑螂活动,那天正好是周末,学校规定北京学生全部回家,外地学生离开宿舍,屋内一律不许留人,学校将派人在各个宿舍内撒放灭蟑螂药,这种药极具刺激性气味,而且会呈烟雾状四处挥发。撒蟑螂药的任务落在了“油任儿妹”的身上,她脚穿雨鞋,手带橡胶手套,嘴上遮着一副白里透黑的口罩,严然一副日本生化兵的打扮。
齐思新没把学校的通知当回事儿,躺在床上睡大觉,“油任儿妹”用钥匙打开宿舍的门,将灭蟑螂药撒在墙角,屋里顿时弥漫了刺鼻的烟雾。
齐思新从床上跃起,冲“油任儿妹”喊道:“我*,你丫长眼睛没有!屋里还有人呢!”
“油任儿妹”说:“楼长说了,有人也放。”说完便退出宿舍,“砰”的一声将门撞上。
齐思新来不及穿好衣服,抱着裤子捂着鼻子逃出楼去。
12洗完澡后,我给周舟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喜极而泣地说:“你快下来!”我照着镜子梳理了头发,跑下楼。周舟正欣喜地站在男生楼前等我,我走上前,周舟一头扎进我的怀抱里。
晚上11点钟前,我和周舟沉浸在二人世界里面。熄灯前,我把周舟送回宿舍,临进楼门的时候,周舟紧紧地抱住我,深情地与我吻别。
回到宿舍,杨阳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喝酒,于是,我便同杨阳、齐思新和钟风一同来到宿舍楼下的羊肉串摊,我们四人光着膀子围坐在一张小桌旁,每个人的屁股下面是一个小马扎,脚下摆着若干瓶啤酒。
我将这次西安之行的全部经历向他们娓娓道来,并一再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让周舟知道。他们举着酒杯向我保证道:“哥们儿做事儿你放心。”
杨阳问我为何不辞而别,一个人去西安。我说,我感觉学校的生活太压抑了,我们每个人不得不为应付考试而丢掉许多东西,其中包括理想。我们并没有在为自己生活,而是在毫无目的地混日子,作一天犯人蹲一天监狱。虽然没有面临生存压力,但我们的生活却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这样的生活使我感觉置身于水深火热中,忍受着苦苦煎熬,这种状态无异于自杀,而且,我总觉得二十多岁的人应该做点儿什么事情,可我的22岁却依然在为考试而苦恼,这种生活使我很不适应,我不想再上学,我要退学。
杨阳说,无论你多大岁数,只要你还在上学,考试就应该是你与生活的主要矛盾,如果换成别的,反而显得不正常。虽然你现在基本上属于一事无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22年,有2年被用来吃奶,有2年还在穿开裆裤,还有2年被你用来玩撒尿和泥儿、放屁崩坑儿的游戏,剩下的16年你一直在学校学习,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毫无所成,是因为你在这二十二年里根本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具备做牛逼事情的素质,说不定毕业后的哪天,你就牛逼起来了,千万不要离开学校,知识就是财富。
我问杨阳,难道你认为在学校能够学到知识吗?
杨阳说,当然学不到,但在这里我们可以锻炼自己的思维方式,可以掌握更多的学习方法,可以思考许多问题。就拿你来说,上学前你还在为考上大学而千方百计地提高分数,而现在却产生了退学的念头,这就说明你现在与两年前有了截然不同的观念,你学会更深刻地思考问题,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上大学,而是随便找了个单位上班的话,那么你现在一定是个唯利是图的小职员,满足现状,不思进取,俗不可耐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过许多书,思考许多问题,你只能终日沉浸于体育彩票、家长里短和奉承上司之中,所以,大学不仅要上,还要上完,毕业的时候我们将又会是另一个样子,杨阳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一边给我讲述这些道理。他说,今天我喝高了,话可能多了点儿,但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我觉得无论怎样,还是要把大学上下来。
我举起酒杯对他们说:“那咱们就混到毕业吧!”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喝到12点的时候,我们集体上了一次厕所,齐思新带头走进一片小树林,每人来到一棵树下,准备用尿浇灌它们茁壮成长。我率先尿完,环顾他们几人,杨阳和钟风摆动着屁股,好像在用尿书写自己的名字,而齐思新却双手自然下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干嘛呢?”我问。
“撒尿呗!”齐思新感觉我的问题很可笑。
“你的尿呢,我怎么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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