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
因太阳已经落山,却还不见妹妹回来,余丰年便暂搁下了手中书本,从房里走了出来。余乔氏正在厨房做晚饭,也在担心女儿,正要撂下手上的活儿亲自去村口望一望,就见长子出来了。
母子二人在院子里撞上,余丰年说:“屋里呆着看了一天的书,正好看累了,我去村口看看秋穗回来没。”
余乔氏忙转身进厨房去拿了根蜡烛递给他,又递了火折子,说:“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晚上路都上了冻。你拿着这个,同你妹妹一起回来时,可以照着脚下的路。”
余丰年接过,拢了拢衣角,便转身出了门。
到村口时,夜幕已降临,却仍不见远处有妹妹回来的身影,余丰年便顺着村口的路又往前迎去。进村就这一条路,左右若要进村,只能从这儿走,余丰年也不怕和妹妹走错了路。
这会儿天已经晚了,村里人早就窝在家中取暖,根本不会出门。所以当余丰年远远瞧见黛青夜幕下,有人影慢慢往这边晃时,以为是妹妹回来了,立即便加快步速迎过去。
只是靠近些时才发现,那是两个人。
离得还稍有些远,便是点了蜡烛照明,余丰年也难看清对方的脸。倒是对方,本虽走得摇摇晃晃的,但总归还是在坚持着往前面来的,这会儿却突然顿了足。
余丰年正好奇,就听一道略熟悉的女音悠悠从不远处传来,响在了自己耳畔,那女郎问:“可是余公子?”
余丰年愣住。
那女郎没听到回音,立即又追问道:“这位郎君,请问这里是溪水村吗?村里可有一户余姓人家?他们家有两个秀才,还有一个衙门里的仵作。我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我是来投亲的。”
余丰年错愕只是一瞬,很快便回了神。然后他继续举着蜡烛,迈着稳稳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前面女郎走过去。
待走到跟前,烛光映照下,他瞧清楚了面前女郎的长相,才开口说:“你怎么找过来的?”
梁晴芳这会儿十分狼狈,天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路上又冷又怕,连顿热乎饭都没吃过。从小到大,她从未曾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累。
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在此时此刻,在终于找到他、瞧见他时,化成了泪水。
再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而梁晴芳原本强撑着的身子,也终于软倒下去,她哭着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要找不到了。”一边哭一边说,嘴里的话说得含糊不清,但余丰年却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望着跟前的女郎,余丰年只觉心里也酸酸的。若还没有触动,那他便就是铁石心肠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带着她回家去吗?那这样他们算什么?他可以不在意名声,但梁娘子却不能。
余丰年这会儿是想安慰她几句,叫她别哭了的。但话到嘴边,他又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是极谨慎的人,头脑也始终清醒。一时冲动下,他们可以孤男寡女授受不清,但冲动之后呢?
他既给不了梁家承诺,不能负责到底,自不该招惹她。所以,余丰年最终也只是冷静道:“娘子不该找来的,你这样做,你的父母会担心你。”
相比于余丰年的克制,梁晴芳始终半点都不藏着自己对他的感情,她认真说:“可我娘说……她说……她说你回来后就要相看女郎定下亲事了,你走的时候又没来同我道别,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我想问你,你定亲了吗?”
她即便是委屈得哭着的时候,也不忘问他的终身大事。
余丰年望着她,望着她那双眨都不眨一下,始终盯着自己看的水汪汪的笑眼,他也做不到去骗她、欺瞒她,只是摇头如实道:“还尚未。”
梁晴芳委屈来得快,兴奋也来得快。这会儿得知他还并未定亲后,立即喜笑颜开,仿若同方才哭着的时候是两个人。
一旁小娟替自家小姐抱不平道:“余公子你可真是大大的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真心,你知道我家小姐付出多少才逼得大人和夫人同意来找你聊一聊吗?既然大人和夫人已经松口,那么只要公子你给个态度和承诺就好。可你呢?偏偏一句话都没有,甩手就离京回家去了。害得我家小姐,为你流了几缸的眼泪。”
“这次偷跑出来,也是吃尽苦头。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她可还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偏我家小姐这般痴情于你……”
梁晴芳是不反对小娟替自己诉苦的,多说说自己的苦楚也好,好叫他心疼自己。但若话说得太过、太难听,那她可就不乐意了。趁着人还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梁晴芳忙拉了拉她手。
然后她笑着接过话道:“反正现在找到你啦,那之前吃的所有苦头就都不算什么。你家在哪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又问,“对了,你为何会出来的?莫非你知道我要来找你,所以你是来等我的?还是说,你也日日巴望着我能来找你?”
余丰年被她的天真打败了,心里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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