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犹豫地摇摇头,对这个人并不了解,但这个人隔三差五会在社交平台上露脸。
这个人并不像前两届冠军那么有实力,但胜在人设好,谦虚沉稳,说唱音乐不再像之前那么吸引资本后他不再深耕hiphop,而是往歌手的路子上走,两年来热搜热度从未断过,正能量的说唱风格流行歌几个月都会出一首,给人的感觉不骄不躁淡泊名利,再过个几十年资历到了,说不定会成歌唱家——
“但他是个胡兰成,”林淮补充,“没胡兰成那么有才华的那种胡兰成。张爱玲以前怎么被胡兰成搞到手的,他现在就怎么欲擒故纵哄鑫传娱乐老总的女儿,把人吃得死死的,疯狂给他砸资源。”
“……”宋舟有点明白了,“他品性不行?”
“对,文如其人的反义词就是他。”林淮想到这个人就觉得恶心,“而且他手段高明得很,当年姜善要是没出事,冠军不可能他。”
宋舟有些惊讶:“你怀疑当年给媒体发姜善药检报告的人是他。”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但是疑罪从无。”林淮耸了耸肩,无奈道,“拉着整个说唱圈陪葬的导火索是药检报告有问题的姜善,他何塞清清白白。”
“他很善于利用规则,”林淮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人更容易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宋舟慢慢挺起颓丧的后背,望着林淮的黑眸闪烁。他和林淮虽然路不同,但道是一样的,都不希望过多的规则束缚原本应该自由自在的hiphop,可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发生。那些将音乐当成一门生意的往往赚得盆满钵满、人前显赫风光无限,踏踏实实躬耕艺术创作的反而默默无闻,呕心沥血的作品到死都不为人知。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乘宋舟不注意,林淮戳了一下他的鼻尖,手指没马上收回来,而是蹭到了那颗小痣。
“是不是想问,我明知何塞可憎可恶,破坏圈子原生态,只顾自己利益最大化,为什么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不仅没跟恶龙斗个你死我活,反而拾掇得跟他差不多恶龙样。”
宋舟说不惊愕是假的,没料到林淮diss别人毫不留情,骂起自己来也口吐芬芳。
“我在出那张喜剧说唱的mixtape后收到特别多这种指责,比如Lai,跟梁真吃饭喝酒的时候都气笑了,说我要是他儿子,不钻研好东西去玩喜剧说唱恰快钱,他能把我舌头剪掉。然后继续骂,各种骂,说现在创作的大环境太糟糕,这些年轻人没吃过好东西,才会喜欢喜剧说唱。”
林淮问:“你知道梁真怎么回应他的吗?”
宋舟怎么可能知道,咽了口唾沫,说:“反正你舌头现在还在。”
林淮笑了,眉眼都稍稍舒展开那种,是完全对宋舟坦诚相待了。
“梁真说,他读高中的那个年代,《挪威的森林》正流行,每个班都有一本在学生中传阅,传到他手里,封面都要被翻烂了。”
后来梁真去参加同学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再像高中时代那么羞涩内敛,可却只有一位女同学还记得那句大名鼎鼎的“冬天的原野里……”其他人对这本书的所有印象,就只有那场……发生在配角之间的性。绝大多数人,包括当时的梁真,去看这本书不是冲着故事里的深意,而是同桌碰了碰他胳膊,把书递给他后隐晦地说,往后翻。
文学经典尚且如此,本来就是从街头来的hiphop又能好到哪里去。大多数人喜欢听喜剧说唱这样的快餐口水歌,不是因为他们没听过快嘴、wordplay,顺滑的flow和精湛的押韵,而是好东西摆在他们面前,甚至是喂到嘴里了,他们不觉得好吃,吐掉,就是喜欢听不过脑的东西。
“这就是大众和市场的喜好,”林淮说,“大众和市场选择何塞,维护他善于运用的那套规则。”
宋舟缄默,没有站在制高点高高在上地指责,说这些都不该成为林淮妥协驯顺的理由。比环境本身的糟糕更令人唏嘘的是环境对人的改变和同化。不是所有人都像宋舟有精神家园做避风塘,这样的人更善良,选择自我内耗,但林淮不是圣人,他也有和宋舟一样的愤怒和无奈,所以他选择直接复仇——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喜乐并不相同,但钱是相通的。”林淮摩擦中指和大拇指做数钱状,再打了个响指,“蛋糕就这么大,我多分到一点,何塞就少一点。和这些人做同行太恶心了,都被恶心到了,钱还让给他们更是亏大了。他们的音乐追求掺杂越来越多的利益,没有底线反手一张药检报告,愿为老虎做伥鬼,我有底线,对每一首上传到平台的歌负责,也记得伟人说过,如果自己人不去占领文化思想阵地,敌人就会占领。”
“所以我挺着腰板从他们手里抢钱,抢舆论高地,抢对音乐的话语权,能抢多少是多少。我随便写首喜剧说唱都能火,比他们全部加起来都火,那我为什么不去搞粉丝群,开直播收飞机,凭本事挣这一部分的钱。资本逐利,何塞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音乐的阵地我们不占领,何塞就会占领,对音乐的话语权我们不去争取,真正用心做音乐的就活该变成沉默的大多数。”
林淮表述完了,展厅内,德加的画也开始又一次的循环播放,又一批观众游客来来往往,只有他们俩还坐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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