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
“局长,把她抓起来吧,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后来,我们审问那狗日的女人,才知道,那天黄依依进厕所时,她正蹲在里面,听有人进来她还主动招呼了一声,外面也客气地回应了一声。两人虽然见过面,认识,但声音是不熟悉的,尤其就这么随便招呼一下,更不可能辨识对方。可以想,如果黄依依当时听出是她,一定会拔腿就走。走掉了,就躲过了劫难。但这只是假设,事实是黄依依没走,于是,两人狭路相逢。听她狗日的自己说,当时她一见到黄依依,心里头就冒出鬼火,嘴上就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黄依依没有骂她,只是叫她嘴巴放干净点,说着就往厕所里钻,显然是不想跟她过招。但她没有就此罢休,还是站在门口,用身体把门挡住,继续说一些难听话。两个人,客观地说,黄依依是肇事者,对方是受害者,心里窝着火,见面骂几句可以理解的。所以,黄依依还是比较克制,不回嘴,只是做出侧目不屑的神情,后来甚至闭了眼,任凭她胡说,只当没听见。骂她不听,骂着也没趣,所以她准备走。听狗日的自己说,她在决定走时,看黄依依紧闭双眼的样子,心里很想甩她两个巴掌,但还是不敢,怕激化事态。她本想就这样走掉的,但抽身时,弹簧门推她的力度让她想到,可以借门自动弹回去的力量打她一下,来解解心头之恨。于是,她特意把门拉开到底,让弹簧的回力处于最大,然后她突然把手一松,门跟着就劲头十足地弹回去。当时黄依依是闭着眼的,哪知道躲闪,一下被撞个正着。狗日的听黄依依被撞翻身,感觉是占了便宜,得意地走了,哪知道黄依依已经被她推落生死崖,生命正在飞速地往尽头冲去。同时,她自己也跌落了悬崖,只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侥幸地被一棵树勾住,得以苟活了三个年头。为此,她又付出了死不瞑目的代价:孩子他爹张国庆坐了牢,幼小孩子从此变得无爹无娘,无依无靠。
无疑,如果她不苟活这三年,张国庆肯定是不会被牵连进去的,那样她孩子起码还有个爹。但这仅是假设而已,事实是她苟活了三年,待事发后,张国庆的形象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可以排除他元凶的嫌疑,却不能排除他包庇凶手的嫌疑。
这足以叫他去尝尝铁窗的滋味。
张国庆是个可怜的人。
客观地说,他老婆也是个可怜虫。只是我无法可怜她,她毁掉了黄依依,差点也毁掉了我的前程。好在后来陈二湖一下顶上来,把黄依依未竟的事更好地完成了,从而替我化险为夷,我也只是有惊无险。说来也奇怪,以前老陈在破译上并不拔尖,但自黄依依死后,他像得了死者的仙气,一下变得出类拔萃,频频干出惊人之举。
老陈还健在吗?他的身子骨可没我硬……
二、陈二湖的影子
老陈已不健在,他是1997年春天去世的,至今已告别我们7个年头。一般的人,在去世这么多年后,肯定已经有缘登上701近年来一年一度的解密名单。但老陈不是一般人,他是破译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里到外的见证人,曾先后在几个处当过处长,有的处还几上几下,破译局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真真假假的内情和机密,都在他漫长而丰富的经历中、史料里。可以不夸张地说,他的解密,意味着大半破译局的秘密将被掏空。也许,正因如此,解密名单公布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名落孙山”。因为没有解密,我有关他的“明访暗察”工作,只能陷入僵局。
僵局却在701去年的解密日——2002年10月25日,不期而破。这一天,我有幸见证了解密日这个奇特的日子的“样子”:从上午8点半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到701档案室窗台前,向值班同志出示一份通知单,然后领了东西就走,整个感觉似乎跟到邮局提取包裹没什么不同,稍有不同的无非就是在这里的交接过程中,双方的态度要亲善、友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在零星的来人中,我注意到一个拄拐杖的人。他显得很年轻,四十来岁,按说正当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但是两年前,他不幸患上了严重的眼疾,一夜间世界在他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如今虽经多方治疗,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走路还需要拐杖帮助,更别说什么工作。他就这样离开了——白茫茫地离开——701。说是离开,其实离开的还没留下的多,比如他的青春、才干、友情、恩爱等,还有他在此12年间所有的收发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都留在了这里面。有的是永远留下了,有的也许是暂时的,比如那些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今天他就可以如数带走。因为,他上了解密名单。
后来我知道,他曾经是陈二湖的徒弟,名叫施国光。更令我振奋的是,我在他那天领取的解密件中,发现了不少与陈二湖直接相关的书信和日记。由此,我们不难设想,老陈的解密日,也许已指日可待。不过,在指日可待的“这一天”尚未真实降临之前,我们只能凭借这些恰巧涉及陈二湖事情的解密文档,来间接地认识陈二湖。
不用说,由此我们看到的肯定不是全部和真实的陈二湖,也许只是他的一个飘忽的影子而已。本章标题——陈二湖的影子,指的也是这意思。这几乎是我“拣来”的一章,在此,我特别感谢陈二湖徒弟施国光的慷慨支持,并衷心祝愿他早日康复。
下面就是施国光提供的解密文档,请看——
(一)几则日记
3月25日
宿舍。夜。雨。
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师傅的儿子打来的。开始我听电话里声音幽幽的,以为是个女的,问是谁,他说是陈思兵。我想了一圈也没想起陈思兵是谁,他才说是陈二湖儿子。
陈二湖就是我师傅。
师傅儿子的来电,多少有些令我吃惊。一是这电话本身,来得唐突,去得也唐突,只说他给我寄了一封信,问我收到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想挂电话了。我以为是他那边打长话不方便,就问他电话号码,说我给他打过去。他说不用了,明天再跟我联系,就挂了电话。二是听他电话里的声音,我感觉他好像情绪很不对头似的,加上他又说给我来了一封信,就更叫我觉得蹊跷,有种不知深浅的隐隐虚弱的感觉。说真的,虽然我同他父亲包括跟他家里的关系一度是很亲密的,但跟他本人却一向不太熟悉。他是在城里外婆家长大的,很少到山谷里(一号山谷)来,直到上大学后,在寒暑假里,我有时会在排球场上看到他。他个子有点高,弹跳又好,球场上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我们见面时总是客客气气的,有时间也站下来聊聊天。他非常健谈,而且说话喜欢一边比划动作,一会儿耸肩,一会儿摊手的,跟个老外似的,而站立的姿态总是那么稍稍倾斜的,重心落在一只脚跟上,让人感到他是那么自在,满不在乎。我很容易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他跟他父亲的不同,这是一个热情、乐观、身上集合了诸多现代人气息的年轻人,而他父亲则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又冷又硬的孤独老头。父子俩表面上的不同曾经令我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父子相异就跟父子相似一样其实都是正常的。不过,总的来说我对他是不熟悉的,我以前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那时我们都喊他阿兵。这自然是小名儿,今天我才知道他大名叫陈思兵。他来信要跟我说什么事?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等明天看信吧。
3月26日
办公室。夜。还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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