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望月雪夜(一二)
恋人从外面走进来,轻声唤她,说已经准备好了。
含情的明眸、嫣然的莞尔、动听的温柔,这些都为了自己。这真的可能吗?
如水的月色从窗外倾泻而入,林曜的心像浸在酒酿里一样甜甜地微醺着,却忍不住又一次感伤着这份不真实。
她看着在庭院中冒着热气的浴池,突然觉得很内疚。
她不应该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居然要寒冬中在室外浴池泡澡。首先,因为外面温度低,要维持合适的水温,就要耗费更多的能源。其次,只是两个人泡,就要放满一池子的水,又浪费了水资源。
其实像她这种没什么价值的人还活着,说不定就已经是对地球资源的浪费。现在还因为一时兴起,做些不必要且更浪费的事情。
而最让林曜难受的一点是,明明已经注意到恋人好像有点拉肚子,还要她陪自己在室外折腾,如果又受凉怎么办。
林曜察觉到,这次假期,程望雪一直在迁就她。前两天放纵的时候只吃了油炸食品,之后又因为林曜从没尝过珍馐,依照她的喜好试了旅馆菜单上几乎所有的海鲜生食。
恐怕这就是今天恋人频繁进出卫生间的原因。
然而刚才林曜看到私人庭院里的大浴池,心血来潮随口提了一句想试试,对方竟然就干脆地出去放水了。
为什么要惯着自己她陷入突如其来的自责。
向来都是她迁就别人,从来没有心安理得地让别人迁就过她。像这样被关爱沐浴着,令她无法控制地诚惶诚恐。
曜,准备好了呀。恋人边脱衣服边柔和地提醒着,打断了林曜脑中正飞速旋转的一万个不配的理由。
林曜褪去自己的衣物,跟着恋人走到庭院里。
赤身裸体地处于零下的温度,走向浴池的几十秒钟内,心脏都简直要冻到停跳。
但进入已经有恋人坐着的浴池的瞬间,温热的水又显得滚烫,让林曜一个激灵。
渐渐适应了池水的温度,刚才还哆嗦着的林曜,已经可以悠闲地半躺在所爱之人的身边,享受静谧的夜色。
程望雪举起一只手,在空中用修长的手指圈出一个圆,透过这个圆圈看着什么,轻声道:今天好像是元宵节,月亮好圆。
林曜抬起头,清澄的墨蓝中,挂着一轮明亮到介于金和银之间的满月。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雾,完满的圆月清莹地在周围扩散出一层玉色。
好亮。
明明只是月亮,今夜却亮到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林曜低下头,清澈的水面上,映照出澄明的月魄,粼粼的波光在水汽形成的白雾下一闪一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身边的人:你说过,这一层,只住了我们两个人,对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走出浴池,快速地跑到屋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放在庭院的地上,又发着抖将自己埋到水下。
程望雪看着刚才不顾身上湿着暴露在低温中的恋人,心疼地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暖她,怪她什么事情要这么急。
我想放个音乐。原来林曜确认不会打扰到别人后,就去拿了个已经连着蓝牙的小型音箱出来。
根本不是重要的事情嘛,程望雪埋怨着,但听到响起来的旋律,还是不由地感慨:是《Rusalka》呀,好应景。
是的,林曜看着恋人,会心一笑:你会唱吗?
这首歌我以前练过,但老是记不住捷克语的发音。现在都不太记得怎么唱了。程望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Rusalka,即露莎卡,是斯拉夫神话中的水妖,与日耳曼神话中的Nixe或Undine(温蒂妮)、法国传说中的Mélusine(美露莘)等等类似。
关于水妖的说法有很多种,从用歌声诱惑英俊年轻男子再将其杀害的女妖,到只有在遭遇爱人背叛后才会痛下杀手的水精灵;从因为被情人抛弃或未婚先孕而自杀的可怜少女的幽灵,到永远年轻、本身没有灵魂,只有与人类相爱结合、生下子女才能获得灵魂,却也因此会开始衰老的水女神文学中也有不少以水妖为原型的描写。
这种浪漫又凄楚的传说,从幼年时第一次阅读《海的女儿》,就一直让林曜深深着迷。
出自于同名歌剧的《Rusalka》又名《月之歌》,歌词中满是爱上人类的水妖在月光下爱意的诉说,她祈求能够照到远方的明月,向所爱之人传达她的爱慕。
随着婉转的乐器伴奏,林曜的手指轻轻拨过池水,被划成两半的圆月在手掠过后立刻又合在了一起。
林曜看着因水的流动而微微变着形的满月,柔声问道:我都忘记今天是元宵节了,你想吃汤圆吗?
不是特别想,我不太喜欢糯米的东西,程望雪低着头,突然喃喃自语道: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教我做过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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