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有些慌了手脚,连忙抬手示意魏氏不要出声,可谁知那魏氏掐着嗓子,声音不低地惊声叫道:
“哟!这才没多久的功夫,纳兰姑姑这儿怎么多出个人来?瞧着真眼生,我说纳兰姑姑,小主子身边儿可不是您自个儿的地界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齐东珠和卫双姐都脸色煞白,而那魏氏仿佛看不到她们的慌乱似的,拿眼睛扫了眼卫双姐的穿着,见她衣着朴素,旗头上也不戴任何金钗玉饰品,便觉得她不过是个宫婢,即便看她容貌出尘,心中也满是轻蔑。
她也不继续对齐东珠姐姐长姐姐短的了,此刻见她闯这般大的祸事,还正巧儿被惠妃娘娘捉个正着,恨不得把关系撇得越清越好,免得带累了自己。
魏氏见小阿哥在榻上安睡着,便想借机将他抱起来邀功。虽说她今早也见识了小阿哥哭闹不休,不喜人近身的模样,可她寻思此刻齐东珠已经将小阿哥哄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抱起来,想必也不会吵醒小阿哥。
更何况贵人来探望的情形不多见,机不可失,她可实在是太想在贵人面前露个脸儿了。
魏氏的心思,齐东珠自然无心介怀,她此刻和卫双姐一样沉浸在被抓包了现行的恐慌里。看守小阿哥寝宫的值夜太监此刻困意全无,叩响了正门的门扉,提高声音向里面吆喝着:
“惠妃娘娘驾到!请纳兰姑姑,魏姑姑出来接驾!”
齐东珠束手无措,倒是卫双姐轻轻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去开门。齐东珠有些担忧地转过头看着卫双姐苍白如雪的脸庞,却见她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唇催促她:
“快去…免得惹了娘娘不愉。”
齐东珠也知这断断没有晾着门外贵人不理的道理,只能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卫双姐裸露在外的手指,以示安慰,便上前去拉开了门扉。
门外,六位有品级的宫女静静侍立,几个太监在她们身后掌灯。朦胧的烛火透过绣着精细纹路的灯罩,散落在灰黑的石板地上。
屋外寒风更盛,黎明前最后的昏黑张牙舞爪地覆盖着西四所这不算太大的院落,湮没了一切晨曦到来的踪迹。风中夹杂着细细的雪粒子,齐东珠的眼眸被刮得渗出了眼泪,她眯起眼眸,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位穿着硃红旗装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面色严肃,眉目漆黑。她并不算是五官精致,资容出众,气势却格外慑人,端得是一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模样。她生着一双锋利眉眼,眸光直白而锋锐,直直看向齐东珠时,使齐东珠心脏猛得一颤,继而又小心翼翼地鼓噪起来。
这想来就是惠妃了,宫中资历老,份位高,少有的有实权的嫔妃。
惠妃踩着一双雪白的花盆底,套了镂空金制甲套的手搭在一躬身引路的宫娥手臂上,小指漫不经心地翘着。举步向内殿走来。而齐东珠连连后退,见卫双姐已经跪倒在地,连忙也学着卫双姐的模样,对着惠妃附身下拜。
惠妃似乎对她们并无察觉,只是目不斜视的抬步迈过了门槛儿,停在了齐东珠和卫双姐身前。
她没有发话儿,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齐东珠的余光见卫双姐的衣摆簌簌,看来竟是有些发抖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可怜。
而这时,将在榻上休憩的小阿哥抱起来的魏氏也赶忙凑上前来,附身行礼。她面儿上挂着慈爱温和,向惠妃问安的声音都和风细雨,仿佛唯恐惊扰了安睡中的小阿哥似的。
可谁知,她怀中的小阿哥不安地抻了抻小手,将一只肥软的手臂探出襁褓,虚空摸抓着什么,可显然,他想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到,这使他不满极了,哼唧着睁开了朦胧的黑色眼眸。
他抬眼便看到魏氏那有些尖锐的下颌,鼻腔里充斥着魏氏外衣上的熏香味道,当即便哼出了声。魏氏大感不妙,正要捏住小阿哥的小手,将它塞回襁褓,好好拍哄,可已然来不及了。
幼崽视野实在有限,比格阿哥找不到齐东珠,也嗅不到齐东珠身上干净简单的皂角香气,当即一仰小脸儿,刺耳的哭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齐东珠都听得一愣。实际上,除去那日康熙皇帝亲自来看比格崽,高大的身影吓到了比格阿哥,让比格崽当着他尊贵的皇帝爹哭得像个大耳尖叫驴以外,齐东珠没怎么见识过他嚎哭的本领。她从来都是在比格阿哥昏昏沉沉的熟睡时离开的,傍晚来接班儿时,比格阿哥又总是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只会拱进她怀中拼命吸吮乳汁。
这么多天,比格阿哥除了有些粘人,吃的可能有点儿多以外,是个相当可人的软胖幼崽。他几乎不吵不闹,也不怎么活泼好动,更是任摸任撸,毫不认生。齐东珠私以为他是最乖的崽崽,他似乎还能察觉到带他的奶母的情绪,若齐东珠因为疲累睡着了,他也毫不打扰,只静静地在齐东珠怀里吐着口水泡泡。
可今日,齐东珠却是第一次见比格阿哥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从酣睡甜崽立刻变成尖叫驴的模样,她震惊地愣了一瞬,旋即从地上爬起来靠近了表情大变,看起来都有些狰狞了的魏氏,将比格阿哥从她怀里抱了出来。
她抱着比格阿哥拍哄了两下,将手指塞进了比格阿哥的小毛爪里。比格阿哥刺耳的嚎哭声戛然而止,却因为停顿得有些突然,打起了嗝。
齐东珠揉弄着他的大耳朵,把他竖起来抱着,在他肉肉厚实的背上轻轻拍打。比格阿哥发出委屈的哼唧,两只雪白的毛爪爪都从襁褓里挣脱了出来,粉嫩的小肉垫儿搂住了齐东珠的脖颈儿。
齐东珠用手指缓缓地捋比格阿哥肥嘟嘟的毛下巴,试图让他喉咙的肌肉舒缓些许,不再那么紧绷,那卓有成效,不多时比格阿哥便不再打嗝,却仍然断断续续地发出幼崽粘人的哼唧声,一张小毛毛脸儿埋进齐东珠的颈窝里不肯抬脸,两只小毛爪扒都扒不下来。
莫名的,齐东珠从比格阿哥发出的幼崽哼唧中体味出了几分委屈的倾诉。她此刻回想起之前诸多的与比格阿哥相处的际遇,突然觉得比格阿哥在她面前安逸的小模样,话痨般夹着嗓子的哼唧,并不是幼崽随机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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