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是唐胜陪肖城去的画廊,本来陈教授要亲自来,但被唐胜的父亲劝住了,思来想去,觉得唐胜是个稳妥的人,陈教授见到肖城免不了说教,但肖城现在的状态谁也摸不清,万一性子急,从此以后不画了,这种倔脾气的例子,艺术学院每年都有。
艺术家嘛,脾气都是古怪而又极端,市面上凡是那些通情达理的,都只能做平庸之辈,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安城的艺术画廊,大大小小很多,名城古都,沾染着历史气息的文人墨客居多,省会城市更是艺术云集,但能真正入了主流审美的,当属安城最大的碧海艺术馆,非官方艺术机构。
要说艺术画廊,在海外最有背景的就是史蒂夫,早年在欧洲做雕塑,后来做艺术收藏,属于有能力有眼光又有资本的大艺术收藏家。
再后来做艺术经纪,专门挖掘小众艺术家,但更多的人称他为资本家,他更擅长的是玩得一手人心和运作,他曾把一只破碗炒成天价艺术,最后公布结果,是对世人的嘲弄,这新闻一度成为艺术圈的典故。脑子极好,后来年纪大了,培养了几个徒弟,也都是这一行的佼佼者。
安城碧海艺术馆的老板就是其中一个徒弟,传说也是史蒂夫唯一的国人徒弟,但外界没有他的照片,很神秘的人物,他本人不经常在国内,没人见过他,都管他叫路易,一听就很土气的英文名。
平时打理艺术馆的是画廊经纪,一个精明的有些娘的长发男人,号称艺术家,但在金融街呆过至少十年。
无疑肖城的成功有一半这个画廊经纪的作用,当然还有一半来自画坛对于肖城能力和艺术成就的肯定。
肖城到艺术馆的时候,前台说经纪人皮特在和赞助商谈合作,一会就过来,肖城倒无所谓,他把包好的画放在椅子边,站起来细细的看着艺术馆前厅每一幅作品。
唐胜却盯着前台公事公办的笑容冷哼,“我看他这是点你呢,那个记仇的皮特,我找人查过他,原名叫刘铁柱,装什么洋人,娘娘腔的样子,真他妈恶心,偏我爹和陈教授都吃他那套。也不知他给那些搞艺术的老古板吃了什么迷魂药,我以为我爸最讨厌他那种人,把艺术刷上铜臭味。”
肖城回过头无所谓的,“一个人得到大多数认可,自然有他的优点,上次是我的问题才导致艺术馆的损失,其实我应该道歉的,若不是看美院的面子,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他倒是能在安城找出第二个你来开画展啊,再怎么包装也要馅好才卖座。”
唐胜的比喻太好笑了,也许以前肖城觉得这话夸张,但也会自傲的认为没错,可看完岳童的那幅画,肖城开始怀疑自己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了。
对于画廊经纪这些态度,肖城倒不计较,他以前年轻气盛时也同样排斥经济运作,搞艺术的多少都有些硬脾气,但陈教授给他讲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个故事,肖城就明白了,人再怎么有骨气都该建立在填饱肚子基础上,自己倒无所谓风餐露宿,以后老婆孩子谁养,这年头没有硬骨头的艺术家了。尤其是他在遇到岳童以后。
唐胜依然改不了焦躁,对前台一个劲的催催催,肖城走得远一些,沿着画廊这边一直看过去,他以前最喜欢来这,和岳童一起,艺术馆很空旷,给人以异度空间的错落感,可如果你一幅一幅看下去,却觉得内心很拥挤,这里包罗万象并且摆放的艺术品都是有层次感的,有特定讲究。
中间空地上放在玻璃罩的雕塑和瓷器,陈教授说艺术是相通的,正如音乐无国界一样,你可以从一个人的作品中窥探到作者的过去。所以他认定了那幅画绝对不是岳童所画,那幅画里充满了生机和向往,是和岳童完全背道而驰的。
其实没等一会,就听到皮特有些讨好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不屑的笑声,“刘经纪,我是生意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说是赞助,实际是交易,如果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那么所谓艺术在我看来都是狗屁。”
皮特小心的在后面附和着,却脸色难看。
走在前面的男人则瞟了一眼皮特卑躬屈膝的样子,嘴角微微拉起,满是嘲讽,他大概三十岁上下,明明比皮特年轻很多,可身上的那份慵懒自若以及周身西装名牌凸显的贵气,让他自带一种对周围人的蔑视,让本来较好的面容,多了份怪异的距离感,也正因这表情,让人看着极其不舒服,甚至生出厌恶。
显然皮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表面上却维持恭敬,“我们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但文先生您要的印象派画家,国内数得上的不多,得到国际认可又年轻有为,当属我们肖城,年轻嘛,再说家里出事情有可原,艺术家总要带着点传奇的故事。”
皮特忙不是迭地给那西装男子递资料,那人停下脚步,似乎看到有趣的,笑着在纸上点了点,摘下自己的无框眼镜,那双狭长的眉眼更显慵懒,“未婚妻在他画展前自杀?这点倒是有趣得很。”
说着转转眼睛,“若是让展厅前面的大版面放上他未婚妻的遗书,是不是很有看头。”
皮特笑着答应着,却为难的厉害,可好巧不巧一抬头就看到此时望着这边一脸平静,足足两米距离的肖城,皮特顿时尴尬起来。
显然那个西装男人也看到了,抬起一边眉毛不耐烦的盯着肖城,最后像是恍然,看到手里的资料照片,好笑中又带着一丝玩味,伸出手去,“幸会,大画家肖城先生。”
肖城低头看了看那人的手,修长白皙,皮囊上的美好和内在灵魂的腐烂竟能完美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人的虚伪笑容中透着鄙夷,让肖城有些作呕。
皮特反应过来忙介绍,跑到肖城身后咬着声,“你再得罪一次赞助商,画展永远开不成,说不定还会进入黑名单,你们搞艺术的,失去平台可就完了,我都是为你好。”
快速的说着,同时抬起头便笑容满面,“这位就是清蓝集团的负责人文涛,文先生。文先生可是国内外享誉的大收藏家,眼光极好,在他的慧眼识珠下,多位青年画家才走上世界画廊,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被世人所看到,不然再好的画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一般赞助都是公司派人接洽,可文先生是真正懂艺术的,每一次都亲自到访,我上次在瑞典见到文先生,他对汉娜那幅画的点评,还历历在目,其实上次肖老师就应该见见文先生,可惜当时文先生不在国内,不然你们一定早就成为艺术上的灵魂友人。
说起来二位都是在各自领域杰出的年轻人,年龄也相仿。知道吗肖老师,前年的时候,文先生第一次见到你的画,就说你以后绝对有大作为,果然你很快获了奖,说来真是缘分。”
皮特在中间笑着高谈阔论,肖城不由自主看过去,对方也饶有兴致,最后还是肖城先收回了视线,文先生这个人目光太强烈,那是非凡自信造就的内心,是平凡人所不能比拟的,这种自信不仅仅源自于金钱上的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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