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微生汴所料,正月刚过,师祖就拖着病体将这几年滞留着的未择法器的门生叫到床前。
师祖那天灌了两碗药,在葛附的帮助下强撑着精神将法器一个个交到门生手里。泯芳是这批门生里年纪最大的,今年生日一过就十八了。递到她手中的是一柄仿佛没有重量般的、不及小臂长的短剑。
师祖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她说:“这把剑叫鱼肠。”
鱼肠踩着她话里的最后一个尾音从毡帘后走出来,停在泯芳面前。泯芳听过这位鱼肠师姐的名号,知道她身手不错,性子也好,日后布阵时也能从旁协助。
最后一个门生与法器打个照面,这场简单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枕棋氏里最荒唐的三件事泯芳全都经历了:跟转世做朋友、延期拿法器、授法器的仪式简陋。
鱼肠跟她一起出门,旁的门生都有朋友来道贺,却不见周引练的影子。走出院子,才在路边碰着她,周引练一看见泯芳就往这边跑,临近了才想起她身边还有个不熟悉的师姐,只得放慢了脚步拘谨地走过去。
“师姐,怎么样?”周引练躲到泯芳身后,伸出个脑袋观察她第一次接触的鱼肠,“这位师姐是谁?”
鱼肠自我介绍道:“我叫鱼肠,是一把剑。”
“我是周引练,是泯芳师姐的妹妹。”周引练顿了顿,耐不住好奇问,“你是一把剑?是什么样的剑?”
泯芳把手里的短剑呈给她。
“好厉害。”周引练觉得不该接过来,就只是伸手碰了碰鱼肠锤炼得如同纸薄的剑身,她抬头对泯芳笑道,“姐姐的法器是一把剑,那我也要和姐姐一样。”
泯芳心下一惊,下意识说:“你也想要一把剑?”
周引练毫不犹豫,用力点头。鱼肠知道她不是故意这么说,不过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巧,笑着提前祝贺道:“引练小友,你以后肯定能得到一把剑的。”
“真的?”周引练见她随和,便从泯芳身后挪出来,壮着胆子问,“鱼肠师姐,你在那个放着很多法器的房间里住了那么久,是不是认识很多前身是剑的朋友?”
鱼肠一笑,说:“有是有。”
此时距离司狩上次回到拂尘榭里,已经过了十多年。像她们这样的人,没了主人带出去就只能在山上乱逛,在山上玩了几百年,就是看蚂蚁搬家也都看腻了。她最喜欢躺在架子上睡觉,最长记录是三天没沾地。
鱼肠本想跟周引练说些司狩的事,见泯芳神色不对,就很识时务地住口了。周引练的真实身份被瞒着,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遇见什么。师祖有师祖的道理,想到这里,鱼肠也不敢再有异议。
那时的师祖日薄西山,撑了好几年愣是没死,卡在喉间咽不下去的那口气叫周引练。周绦烂在她手上,她必须把周引练扶起来,做下一个支撑枕棋氏的人。
转世者的授器仪式是最重要的,在仪式举行的前夜,师祖让那把剑等在屋里,叫泯芳和鱼肠把周引练带来。周引练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夜晚的黑暗中郁色更甚,停在门前颤抖着不敢推开眼前这扇门。
葛附忧心师祖嫌她磨蹭,一狠心帮她把门推开了。月光遽然爬进屋内,师祖的病容在苍白中更显苍白,如同一面新砌的白墙。周引练愣在原地没有上前,又要葛附牵着她在师祖面前跪下。众人都瞧出不对,微生汴不愿再看,跟泯芳等人等在门外,示意葛附快点将门关上。
如今想来,那夜的周引练表露出的胆怯实在是异常。她虽不敢像旁的孩子那样抓蛇捏虫,但也不至于被一间黑屋子里的一个无法动弹的将死之人吓到。
周引练看着躺在床上的师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了,师祖守在旁边,看到的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情景?花罩后仿佛有个人,周引练找不到勇气去窥视,生怕那是前来索命的鬼差,不仅索师祖的命,也索她的命。
“引练哪。”师祖病得起不来,声音却沉得像能把周引练压死似的,“枕棋氏将你养这么大是为了什么?”
周引练声音小得听不见:“我不知道。”
像师祖这样年纪的人,恐怕听不见周引练那声细微的回答。听不见也不要紧,她继续念台词,就跟对付周绦一样:“枕棋氏养大你,是为了让你做天下第一人。”
周引练依旧小声问:“什么叫天下第一人?”
“引练,你好好听着。”葛附站在她身边,微微垂手压在她肩上,“瞒了你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我听,我听什么?”周引练茫然地抬头,那道月光也打在她脸上,“师姐,我困了,能让我回去睡觉吗?”
葛附面露不忍,她蹲下来,勉强挤出个笑来,哄骗道:“你好好听师祖说完,听完了师祖就传授给你法器。你不是天天吵着想要一把剑吗?鱼肠师姐都跟我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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