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微微低下头,眼中悄然划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沮丧之色。事实上,当他最初听闻南宫皓月的来意时,便曾对她的身份产生过些许怀疑。
毕竟,一个突然出现且目的不明的陌生人,总是容易让人起疑的。然而,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却是之后听说她竟然斩杀了千年怨灵!这个消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迹象开始印证着他内心深处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特别是那日在乌江遭遇的疾风骤雨,以及今日亲眼目睹她公然袒护妖族的举动,无一不让无涯确信无疑——她的确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可能?哇,南宫姑娘你竟然是妖,太不可思议了。”他假意感叹了几句,抓住了诛颉道:“我现在才知,诛颉师兄,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瞒你什么。”
慕蓉经受不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师弟,你别演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出来了,却瞒着我们二人。”
无涯耸耸肩,无力道:“我修为尚且,又没了什么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出来。师兄,你误会我了。”
诛颉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愤愤将刀收了回去,厉声道:“人妖殊途,你还是早些带山里的妖怪走,都别再回来了,若是让我再在人间看到你,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诛颉撂下一句话,也跑出去了。
南宫皓月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她虽然知道人对妖的恨意很重,到底是她看高了人,以为有些人会有点偏向于众生平等,不会对她如此恨意。
只有无涯,似乎对她是妖一点也不意外。
无涯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伐徐徐走来,他的眼眸深处渐渐升腾起一层似水般的柔情,仿佛春日里初融的冰雪,温润而柔和。此时此刻,他正以一种满含怜爱与疼惜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无涯慢慢地蹲下身子,与坐在地上的南宫皓月平视。他轻声说道:“南宫姑娘,诛颉师兄他命运多舛,在其尚处于襁褓之中的时候,整个村庄就惨遭妖族无情地屠戮。正因如此,他心中对妖积怨颇深,难免会对你有所成见,希望你莫要将此事记挂于心。”
说完这番话后,无涯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南宫皓月,眼神专注而真挚。
听到无涯所言,南宫皓月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看向无涯。犹豫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难道不害怕妖吗?”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面对南宫皓月的疑问,无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而,南宫皓月却迅速挥动自己锋利的爪子,试图将无涯的手推开。只听见无涯笑着说:“我并不惧怕你,而且反倒觉得你这副模样还有些许可爱呢。”
无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南宫皓月的视线,开始摆弄起手中的石子来。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关于我的过去,自从十六岁那年起,所有记忆都已模糊不清。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也极度厌恶那些残忍嗜杀的妖怪。”说到这里,无涯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仿佛回忆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南宫皓月听后微微一怔,她当然明白,无涯所在的小镇也曾遭受过妖族惨绝人寰的肆虐。当时,她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怕的场景——所到之处,皆是横七竖八倒卧在地的尸体,饿殍遍野;狂风卷起漫天尘土,其中夹杂着无数白骨,犹如纷飞的尘沙一般。想到此处,南宫皓月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原来竟是如此!他竟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往昔的种种如烟云般消散无踪。
曾经熟悉的羌吾镇,那承载着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地方;曾经深爱着他的父母亲人,那些温暖而亲切的面容;还有那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屠戮之日……这一切都已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尽管记忆不再,但他那颗纯真善良的心却未曾迷失。他依然还是当初那个阳光明媚、正义勇敢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希望和勇气的光芒。
“我所应痛恨的,应当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妖,比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千年怨灵之类,它们肆意残杀无辜之人。可是你不同啊,你为巳凉城平息了鬼婚之案,又在水中奋不顾身地将我救出,甚至连戴小姐的父亲也是因你得救。据戴小姐所言,数年前你也曾对她施以援手。像你这般心怀慈悲、济世救人的妖,理应早已得道成仙,又怎会无端杀生造孽呢?我不信。”
听到这番话,南宫皓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缓缓地低下了头,转身朝着洞内走去。
“南宫姑娘,请留步!洞里的众妖皆因你今日得以逃过一劫,同样,也是因为有你挺身而出挡住了北斗七子,他们才免遭灭顶之灾。而且依我想来,你拯救的生命定然远不止于此。所以,无论如何,你绝非是什么凶残邪恶的妖物!”
“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番话:这世间之人啊,个个活得都不容易。每个人的出生如何,并不是由你我所能掌控的。就像你一样,虽然身为妖怪,但一直在人世间行善积德,这份善良之心,连天地都能够看见。”
“而我,则始终在等待着,等待着有那么一天,人和妖可以和谐共处、相安无事。到了那个时候呀,想必咱们一定能够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有些怯生生地补充道:“只盼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永别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次相见恐怕就是彼此之间的最后一面了。从今往后,山高路远、江河辽阔,自己会一路向东而行,而对方则要朝着北方远去,从此天各一方,再也难以重逢。
然而,站在对面的她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将每一句话都深深地记在了心底。从内心深处来讲,她对这个人着实充满了欣赏之情。
毕竟在这人世间,不仇视妖族的人类实在是凤毛麟角,而她在人间闯荡这么久以来,也是极少能够碰到如此心怀善意之人。
她时常问自己,明明可以偏爱一隅,待在蓬莱等待天荒地老,为何要来人间受罪,吃下息吾草,历经这些年为人趋吉避凶惩奸除恶,后来听闻世上有一人掌管世上人生死,只有将她杀死,才能让六界不再忧患,回归安宁。
只此一生,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她化作人身,故作坚强向前,再回头时,那知己早已离开,只剩一地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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