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的一天,子周独自跑去尹府求见尹富文,要借子释编著的那一大套科举应试宝典。尹老板听他说了原委,大乐,觉得这兄妹三个实在有意思。隐约明白子释为什么任由弟弟自生自灭,开始有点顾虑,恐借了书惹他不开心。然而和子周一番对答下来,顿感这少年不可小觑,定非池中之物。就算没人搭梯子,只怕也终将一飞冲天,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干脆叫他在“富文楼”里尽情浏览一番,凡是用得着的统统慷慨相借。
九月十八一大早,子周背上包袱,里头是子归细心替他理好的笔墨砚台、干粮和日用品——秋试不比寻常,得在国子监考房里待上整整三天不能出来,跟下狱没什么两样。
子释和子归把他送到门口。当大哥的袖着双手:“去吧,路上小心点。”轻描淡写仿若弟弟不过出门打趟酱油。
望着大哥那副安之若素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子周忽觉信心百倍。这场秋试,好像也就不过是打趟酱油那么简单而已。轻轻松松应了一声,转身开步,潇洒前行。子释心道:咦?这小子!哪来那么足的底气?狂得他,真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啊?!
第〇四一章 君子爱财
永乾三年(天佑六年)七月底,长生只带了秦夕、倪俭二人,稍作改装,悄悄前往青州苑城。
继续视察屯田的任务,交给了岳铮和单祁。
自从长生发现岳铮是一把统筹规划的好手,就让他在各个屯田据点逐步推行那套高效合作劳动方式。当时皇子殿下是这么说的:“你只要干好了,有实效,两年之内,我废除同甲连坐,认可男女通婚。如果屯田诸人能安分守己,勤劳耕种——五年以后,按丁分给田地,允许脱籍为民,恢复自由之身。”
岳铮听到这儿,激动得“扑通”跪倒,“咚咚”磕头。单将军听到这儿,吓得差点跳起来:这么大个事儿,随随便便就许了,万一陛下问起,怎么交待才好?等岳铮豪情满满出去,单祁立刻叫道:“殿下!”
长生微微一笑:“干什么急成这样?你不是自己也承认,做那些啰嗦事情没有岳铮能干,和夏人打交道也不如他有耐性?咱们要人家替咱们卖命,总得给人一点儿盼头。这人脾气正直,没有私心,自己性命无所谓,倒挺在乎别人的性命。我答应他给所有夏人俘虏好处,反而能叫他不遗余力。”
“那倒是……”单祁也愿意和岳铮这种人打交道。耿直不骄傲,聪明不浮躁,确实一流好搭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屯田俘虏脱籍为民,是得问过父皇才行。不过,先说说哄他高兴一下嘛,有什么关系?五年以后——谁知道后到哪一年?允许脱籍——又没说一定都能脱籍……”
单祁脑子“嗡嗡”直响,恍惚间分明看见殿下笑得像只狐狸……
“父皇问起来,你就这么说好了。”
单将军冷汗都下来了。
长生收起笑容,不再逗他:“本地百姓回土归田,朝廷给出的条件相当优厚,屯田俘虏们难免心中不平。他们多数也是东南三州的良民,不过是没赶上好时候。如今背井离乡,举家为奴,干活儿干得满腔怨气,又怎么能指望人家好好干,多种粮食出来供咱们吃?这话放出去,为的是鼓舞人心。我又不用父皇现在答应什么,等五年后由他老人家定夺就是了。”
说着,眯起眼睛展望了一下未来:五年以后,应该我说了算吧?
随后,到底还是详详细细写了一封奏折,叫单祁抽空亲自送回了顺京。符杨正要积蓄粮草预备下一年攻蜀大战,对老二这个类似空头支票的鼓舞人心方案表示同意。
自从岳铮参与屯田工作,长生便慢慢抽身忙别的。后来,除了安排管理俘虏,一些单祁干不来也不耐烦干的数据统计、物资分配等方面事务都由岳铮接过去了。单将军专管所有屯田据点士兵的调派操练。
原本单将军还负责二殿下的保卫工作。和倪俭打了几架之后,十分沮丧的发现这个夏人捕头确实比自己厉害,只得将精心挑选的二百亲卫交给他训练,一边很不甘心,一边又很服气。亲卫中所有还不服气的,全部下场和倪俭来了一次车轮战,最后不得不认可了他新任队长的身份。
这些人见识了倪俭的实力,才想起眼前新上任的队长似乎是二殿下亲手抓住的,一时对长生敬若天神。只可惜单将军下了最严格的禁口令,谁也不准把殿下功夫底细说出去,没法向人宣扬炫耀。
长生临走前,先派了几个心腹亲兵送庄令辰低调入京,做了二皇子府里的管家,命令府中所有留守人员一律听从庄管家调遣。
又对单祁道:“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上战场。别着急,总有机会的。”
单祁心头一震。看着殿下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浑身的血液猛地沸腾了一把,连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没来由的兴奋是何缘故。当瞬间的兴奋过去,眼下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的生活忽然不那么乏味了。肃然行礼:“殿下放心。殿下路上小心。”
直到进入青州,将近苑城,倪俭终于忍不住问长生:“殿下,咱们这趟到底是要做什么?”
“憋到现在才问,长进不少。”长生先把他夸奖一番。看看跟着自己的捕头和飞贼,随口道:“手头太紧,不好办事。委屈二位跟我去化缘。”
“化缘当然好——可是,殿下,咱们上哪儿化啊?”秦夕问。
长生眼眸微敛,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东安陵。”
永乾三年十一月底,二皇子符生在外奔波将近一年,回到顺京。
七月抢收抢种之后,长生奏请在几个地理位置气候条件合适的据点建常平仓以储备粮食,符杨很痛快的批了,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官仓修建完成,参与建设的忠勇军部队留下就地驻守,每处加派一千西戎兵监督,全部由单祁将军统领。
忙完这件事,又到了十月秋收。等到秋收结束,粮食全部归仓,普通百姓和屯田俘虏仍然没法闲下来,忙着搭桥铺路,开渠挖沟,整葺房屋,修理农具……长生总算稍微闲一点儿了,拿着岳铮送来的粮食入仓账目慢慢看。
——没想到,今年早晚两季,不算百姓自耕,各屯田据点收上来的粮食,竟是去年的十倍有余。
长生把账目从头到尾仔细看罢,又从尾到头翻了一遍,问:“岳铮,这些数字,你心里想必有一本账?”
以为殿下质疑数字的可靠性,岳铮认真答道:“每一处常平仓,我都自己进去看过,估了实数。入仓的时候,斛子至少三个人盯着:十夫长、忠勇军校尉、屯田曹首。所以……”
“不是问你这个。”长生笑了,看着他,“如果——这账册烧了,你心里有没有数?”
岳铮不明白殿下为何有此一问,但仍然实话实说:“虽然报数和誊写找了人帮忙,不过最后汇总都是我一笔笔算出来的,又复核了好几遍,细目不一定全记得,概数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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