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幼病
甬道很长,宋简并不在纪姜的视线中,纪姜却能听见他沉重而潮热的呼吸声。
“纪姜,在想什么。”
邓舜宜将手中那本册子翻作蝴蝶翼,纸张上的撒金在晨光里泛出温暖的星点光晕。
“南方的情况究竟如何?”
“啊?”
她没由来地问出这么一句话。邓舜宜一时不知道她在问什么,转而看向一旁的顾有悔。
顾有悔立在屏风前面,撇过头去避掉邓舜宜那疑惑的目光,才平声吐出一句道:“她在问宋简。”
“哦。”
邓舜宜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有些尴尬地挪过七娘端上的茶水饮了一口,续道“据如今的情况而言,还算好的,宋大人的谋略手段,殿下是知道的,只有阉党的一派的人吓得身上筛糠的,哪里有宋简施展不开的。”
他这话说得很公道。
本来,他也是在朝中为官的,人也正直,一年来多来看着宋简殚精竭虑,一步不错地挑着大政。对于宋简的政见和手腕,邓舜宜都是认服的。当着纪姜的面,虽失落,但也不吝对宋简的认服。
“殿下看人眼睛还是毒的。其实殿下大可放心。宋大人和陈大人主持内阁,还和当年顾首辅再时一样。等着万岁爷大婚,能亲自主政,朝廷上也就平顺了。”
看人的眼睛是毒的。
纪姜在这句话上出了神,听起来是一句赞她的话,但却也冷静冷酷地可怕。
当年她写信给邓舜宜,让他联合浙党官员和当时王正来等人御门跪谏,她赌宋简的心,赌他的本性。事实上纪姜也的确赢了。他“顾全大局”,宋放过了顾仲濂,甚至为朝廷平定藩王之乱,又在梁有善把持司礼监的前提下,凭一己之力,撑住了整个帝京的政局和天下的政务。
纪姜看人的眼睛是毒的。这一句话,邓舜宜说得很冷漠。
听起来就像赤裸裸的利用。很刺耳。
“你今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邓舜宜的声音很温柔,起身帮她将案上的书册一本一本地往书架上累去。一面累一面道:“如今天下平顺,其实殿下也该是时候宽心了。光梁有善一个阉人,是翻不出大齐的天的。”
纪姜挽过耳旁的碎发,“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是心里不安定,总觉得南边会出什么事一样。”
邓舜宜的手顿在书架上,“殿下,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一般都会拒绝,不过……”
他抱着书转过身来:“这几日春正好,城外的山溪正淌山樱流,寻个时候,我带殿下去散散。反正宫里近日在忙万岁爷大婚之事,刑部的刑案都为避忌而压着,我也是闲散人一个。”
正说着,七娘进来道:“殿下,黄公公来了,说有事要与您说。”
邓舜宜见纪姜欲言又止,便道:“既然是宫里的人来瞧殿下,臣就先回避了。说完,抬手累上最后一本书,辞了七娘捧来的净手的温水,走到门前,拍了拍手上的灰,沉默地去了。
七娘这才引黄洞庭进来。
黄洞庭来是同纪姜说大婚当日一应安排的的。万岁爷的大婚之仪极其复杂。而要趁机能近御前不被梁有善察觉也是难上加难,黄洞庭虽然掌着二十四局的事,但也是人员复杂,很难寻到可信任之人。
两人合计出眉目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春天的雨总是来得特特别匆忙,黄洞庭推开雕花的隔扇门时,雨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七娘撑着伞立在门口。雨水落在伞面儿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黄洞庭抬头望了一眼天。“雨季来了。果然是挡都挡不住的。
纪姜将灯移开“黄公公,凡事不要强求,你和李娥的安危,对大齐来说,也是一样重要的。”
黄洞庭点头道:“殿下放心,奴才和李娥有自己的分寸。”
话音刚落,大门外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声。七娘冒雨穿过庭院,匆匆忙忙地跑至廊下。
“殿下,宋府的那位窦姨娘来了。”
顾有悔握剑起身,“我去把人撵走!”
“等等。”
纪姜唤住他,对七娘道:“怎么回事。”
七娘看了一眼顾有悔,“殿下,我觉得有悔说得话有道理,如今宋大人不在帝京,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见那个女人。”
门外的哭声越发响,竟未被隆隆的雨声掩埋。
纪姜凝神细听,像是再唤什么“救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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