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头的黑发披落一地,如同墨池流水,乍然浮现的宁静安逸之气,在血气里慢慢荡漾开来。
就连天奴们也忍不住去看他的脸,龙君不见往日的雍容华贵,也不穿奢昂的龙纹锦袍,但这天上地下再找不出来这样的男子,脸庞还是矜贵而俊美,一双白瞳宛如一汪烟湖水,写尽绵长温润。
恐怕也没有一个反贼能像他,死到临头还端端正正坐着,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高傲和看不透的神秘。
只不过这落魄的龙君混不在意这些,擦了把脸上的伤疤,冲他们露出一个隐含深意的,不寒而栗的笑容。
“我是在笑你们徒然在上仙境耗费光阴,就算修行千年,也永远只能当任人驱使的天奴。”
天奴从他脸上回过神来,好似恨自己这么道心不稳,语气也陡然森厉:“大胆!你是无计可施了,所以又来使那笼络人心之术?”
谢扶华摇头,忍不住勾唇笑,和那双倨傲的瞳孔很不一样,他声音很柔和,却不怀柔地说:“本君为何要笼络你们几个小奴才?”
这一句话火上浇油,天奴们被激怒,四处找东西要给他点教训。
谢扶华好好端详着他们,待到他们拿着刑具走近了时才道:“慢着,门外有人,若不想被他发现你们对我用私刑,就该把人请进来。”
天奴们面面相觑,薛离玉心里清楚,他们都是尚刑宫的奴才,要听主子的话,这辈子没有成仙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人间皇宫里的太监,只不过脱离了肉体凡胎,保留了男儿身,干的还是粗使的活计,对上仙境里的仙君们还是得低头的。
天奴们没办法只好去找人,半晌带进来那个鬼童转世的仙童,几个天奴一看他就拉下了脸,但是嘴上仍旧礼貌道:“原来是璇玑星君新收的小仙侍,小仙侍安好。”
鬼童支支吾吾点头,哆嗦着手把丹药放到谢扶华脚边,看着那双修长匀直的腿被抽打到不成样子,受不了了,闭着眼睛捂着鼻子,转身就跑。
天奴们望着他背影,齐齐沉默了,目露鄙夷之色。
门关上之后,谢扶华没去碰丹药壶和药膏,慢条斯理地说:“同样是奴才,有主子护着和没主子护着,就是这么泾渭分明,就算天帝知道那鬼童偷听,也得装没看见。”
天奴们回头看他,这次比较怪异了,他们都没说话。
半晌才斗嘴一句:“你不也是条没人要的龙崽子?现在不比我们尊贵。”
谢扶华不为所动,用袖子去擦腿上的血,意有所指道:“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上仙境却从不把‘欲’列入七情之中,我看你们,却是真正重欲之人。”
天奴反问道:“你难道不是?”
谢扶华淡然道:“但我并不引以为耻,哪怕我修无情道,也不认为无情道是灭欲,若要入道,应当心怀天下之怜爱,个人私欲算的了什么?”
只是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和以往大有不同,分明是嘴上笃定,眼睛里却痴心着什么。
他垂下睫毛帘子,压抑着情绪,挣扎站起身,尽管踉跄几下,仍旧坐在赤焰台上,打坐调息,低声道:“既然今日惩罚结束了,你们就走吧,明日再来。”
天奴们面面相觑,最后扔了刑具,罕见的没有再施展在龙君身上,而是各怀心事地离开。
他们走后,谢扶华蓦然睁开眼,吐出一大口血,低垂着头急促地喘气,好像刚才他忍了很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连额头龙角都露出来了,这才发现,他连龙角都断裂了一支。
但他盯着那些天奴的背影,似乎很是愉悦。
薛离玉想,这短短几句话在天奴们心里种下了不安分的种子,明天的惩罚就不会这样重。
薛离玉看了他半天,忍了又忍,现出魂灵之体,捡起地上的丹药壶和续伤膏,朝他走过去。
谢扶华听见脚步声,鼻尖一动,闻到熟悉的香味,肩胛骨开始颤抖起来,双眼在眼眶里不停的晃动。
他看见薛离玉的一刹那还能忍得住,但是看见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脏还是没出息地跳起来。
这是恨吧?应该是的,凤凰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现在怎么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凤凰却没嘲讽他,而是从壶里取出各色丹药一粒,先把一颗喂到他唇边,“张嘴。”
谢扶华嘴唇抿着,因为嘴角裂开,张开是很吃力的。但是凤凰的手指冰凉,就那么端着手臂,耐心等着他。
龙君还是勉强张开了嘴,凤凰把丹药放在他口中,两指一点他喉结顺着往下滑,灵气带着丹药走,不用他吞咽,丹药就入了丹田。
龙君一点也不反抗,就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凤凰瞧,不止是捉摸不透的晦暗神色,更像是看一眼少一样那么珍惜,那么急切。
凤凰看着他乖乖的咽下去,把壶搁在一边,又用手指窝出一团白润的药膏,“头低一点,我碰不到。”
谢扶华闭着眼睛,听话低头,任由药膏轻柔涂抹在他龙角上,然后他好像被碰疼了,耳根子发白,但是紧咬着牙关不吭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下巴尖都白了。
凤凰看着他,觉得千年来都没见龙君这么能忍过,淡淡的问他:“刚才不是还不觉得疼吗?现在上药了反而那么痛苦?”
谢扶华别过头,闷着声音说:“不一样的,我只是没想到……凤凰,你、你怎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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